【 六朝清羽記 】23
第一章
晴州位于大陆最东端,从地图上看,与其说漫长的海岸线伸入东海,不如说
海水侵入陆地,形成一片辽阔的海湾。海湾三面被陆地包围,被称为晴州内海,
最宽处超过四百里。云水巨大的水量使晴州内海一半都是淡水,海湾月牙状的缺
口处,有一座丁字形的岛屿与外海分开,将风浪隔绝于外。无论外海风浪再大,
进入内海就变得风平浪静。对晴州人来说,这个天然的良港就是他们的聚宝盆。
船只停在一片红树林内,程宗扬拿起从楼船上带下来的望远镜,看向海中的
岛屿。
晴州内海散布着大量岛屿,一些大岛还有市镇和自己的码头,臧修私下透露
过,很有几座岛屿是海盗们交易的场所。其余小岛大都被人购置,成为各家商会
和富豪的产业。
眼前这座岛屿面积并不大,岸边生长着海滨常见的蒺藜丛和野豌豆苗,岛内
高大的乔木间,露出房舍一角。竹篱瓦舍的建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如果泉
贱人没有说谎,那里便是黑魔海隐藏在晴州的巢穴。
程宗扬慢慢移动望远镜。岛侧有一个小小的码头,一条双桅帆船靠在岸边,
显然岛上有人,但始终没有看到有人走动,更没有见到一丝灯光。
程宗扬心里嘀咕道:黑魔海的人不会也和鬼王峒一样,都是属蝙蝠的吧?泉
贱人说,剑玉姬吩咐过,一旦飞鸟上忍抵达晴州,只要在岸边发出讯号,岛上就
有人来接应。
从广阳到晴州,一路都是乘船,与外界的通讯处于隔绝状态。最后一次与剑
玉姬联络,还是在广阳启程的时候,通过游婵告知黑魔海,东瀛来的忍者飞鸟熊
藏与御姬奴离开广阳,前往晴州。信息越少越不容易漏出马脚,剑玉姬就算有通
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从有限的信息中判断出自己是假货。
眼下自己人已经到了晴州,想见到剑玉姬的真面目并不困难,麻烦的是见面
之后怎么办。如果按照死奸臣的说法,剑玉姬能轻易击杀华妙宗的宗主,修为直
比王哲,就这么把她引出来,那不叫引蛇出洞,纯粹是放虎出笼,把自己手头的
实力全拼上也是白饶。
随行来的汉子坐在船尾,警觉地望着岸上。这些汉子都是臧修的手下,凭藉
鹏翼社的身份在晴州隐藏多年,忠诚绝无可疑。
与他们接触过,程宗扬才知道萧遥逸为什么那么急切兵临湖上,与王茂弘讨
价还价。王哲曾说过,岳鹏举的星月湖大营是他见过的第一强军,这些一身本事
的汉子,怎么可能甘心作一辈子的贩夫走卒?现在萧遥逸重新在江州占据一片天
地,这些汉子虽然尽力克制,言谈间仍不免流露出几分激动。毕竟他们在草莽中
埋没多年,终于有机会让岳帅的战旗在六朝的天空重新飘扬,怎么能不激动呢?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程宗扬更加慎重,孟非卿马不停蹄的筹备江州之
战,再节外生枝招惹出黑魔海,打乱了星月湖的计划,就算能干掉剑玉姬,也得
不偿失。
程宗扬放下望远镜,决定今天晚上就到这里。等见过孟非卿,再商量要不要
引剑玉姬出来。
就在这时,两个人影突然从岛上出来,一前一后登上船只,接着的那条双桅
帆船升起轻帆,驶离码头。
程宗扬目不转睛地盯着船只,那两人前面一个身材胖大,头发挽成抓髻,似
乎是个中年仆妇,后面那人却是自己见过的--泊陵鱼氏的无夷公子,鱼无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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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州城北,铜狮巷。
两丈宽的台阶上,竖着一座三层门楼,黑漆大门上绘着两只雪隼,檐下挂着
一排气死风灯,上面写着雪隼佣兵团的字样。门洞内放着两行长凳,十六名劲装
大汉整整齐齐坐在凳上,目不斜视,两手放在膝上,腰背挺得笔直。仔细看时,
那些汉子屁股离凳面还有寸许的高度,一个个都身体悬空,稳稳扎着马步,脚下
纹丝不动。
虽然已是深夜,院中仍亮着灯火,刚从广阳赶回的佣兵汉子们正聚在厅中,
享用他们返回晴州的第一顿晚餐。
敖润一回来就去见副团长石之隼,月霜和冯源都在厅中。月霜从小在军中长
大,对饮食没有什么挑剔的,吃得也极快。冯源因为辟谷,只吃了点菜蔬,就放
下筷子。
「副队长,」冯源道:「我去把老张的东西收拾一下。」
月霜也放下筷子,「等等。我还有点钱,你给老张家里送去吧。」
「哪怎么成?」
「不用多说了。」月霜站起身,「他家里还有父母子女要养。跟我来。」
「哎。」冯源想起副队长虽然不富,但老程很有些钱的样子,便答应下来。
佣兵团的女子并不多,月霜在偏院住了一间厢房。她拣出钥匙,正要开锁,
忽然又停住了。冯源在后面看到她颈后的发丝像遇到危险的小猫一样突然竖起,
不由一愣。他刚张开口,月霜一手朝背后伸来,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美目紧盯着
门锁。
门上的铜锁已经两个月没有开过,上面有一层薄薄灰尘,看上去并没有什么
异样。但落在月霜眼中,立刻便看出这只锁刚刚被人动过。开锁的人肯定是个大
行家,留下的痕迹极浅,如果不是她在六扇门待过,锁上又积了灰尘,也未必能
看得出来。
月霜一手按住剑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门后。那个人并没有走,此刻正在房
中,等着自己回来。
「火。」
月霜悄悄在身后写了个字,让冯源小心戒备,随时准备使出火法。
冯源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也不管月霜能不能看到,然后急速念诵咒语,准
备施法。
就在月霜准备出手的刹那,一只野猫突然蹿出来,「喵」的叫了一声。
「呀!」冯源大叫声中,双手挥出一道火光。
「喵呜!」那只野猫被火焰扫中,尾巴顿时着了起来,惨叫着扑到门上。
月霜气得大叫,「冯大法!你个笨蛋!」
冯源施过法后,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他咽了口吐沫,还没有开口,紧锁的房
门突然打开。一只玉手伸来,挟住着火的野猫扔进室内,接着「叮」的一声,横
臂挡开月霜的利剑。
房中出来的是个女子,她头发两鬓和脑后向下挽起,在额顶用粉色的发带扎
住,髻上簪着一排扁宽的木笄。身上穿着黑色的广袖短衣,腰带极宽,上面扎着
金色的系绳,在腰侧垂下两条穗带。脚上穿着白色的布袜,踏着一双木屐。
晴州港海客极多,冯源一眼认出这女人挽的是东瀛倭人的半玉髻,衣服也是
东瀛式的吴服,她脸上戴着黑色的面罩,发丝遮住双眉,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中
用来挡住长剑的,是一支两尺长的竹杖,两端包着铜头。
月霜厉声道:「你是谁!」
那女子默不作声,短杖在掌中一旋,敲在月霜剑锷前寸许的位置。月霜虎口
剧热,几乎丢开长剑,她咬紧牙关,长剑犹如飞凤,剑光霍霍朝那女子逼去。蒙
面女子身形微闪,从门口闯出,露出背后一只包裹。
「原来是个贼!」月霜娇叱道:「把东西放下!」
蒙面女子竹杖飞舞,杖端的铜头不断击在剑上,挡住月霜的攻势。冯源见识
过月霜的功夫,比起敖老大只稍差一线。可此时长剑被这女子用短棍一击,立刻
歪到一边,显然功力逊了一筹。
冯源一边运着法诀,一边扯开喉咙叫道:「来人啊!有贼!」
月霜一连十余招都被那女子挡住,眼看她身形游鱼般从剑影间逸出,随时可
能从自己剑下溜走,不由银牙一咬,长剑陡然放出光华。
月霜这套真武剑是王哲亲传的破敌招术,属于太乙真宗绝技之一。只是施展
时极耗真元,限于体内的寒毒,月霜平常很少使用。但那女子拿的包裹是自己要
紧的物品,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夺走。
月霜长剑斜挑,剑光撕开黑暗,闪电般将走廊照得通明。蒙面女子乌黑的眸
子在剑光下闪亮起来,她竹杖划了个半个圆弧,击向月霜的剑锋。
月霜娇叱一声,一招斩妖,剑走中宫,剑上吞吐出无坚不摧的剑气,斩在竹
杖正中。「叮」的一声,蒙面女子短杖外面的竹筒碎裂,露出里面铜制的内胆。
月霜一不做二不休,剑气再张,将铜杖一斩为二。
中空的杖身跌出一串古怪的物品,有绳索、抓钩、暗器……但这会儿还没来
得及使用,就全部作废。
蒙面的东瀛女子被真武剑逼在下风,短短三招,就数次遇险。月霜剑势越来
越凌厉,剑气纵横间,将她的退路尽数封死。眼看失去短杖的东瀛女子就要大败
亏输,月霜炽热的丹田突然升起一丝寒意,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剑上的光
华陡然一黯。
蒙面女子抓住破绽,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猛然翻出,与月霜对了一掌。
双掌相交,月霜脸色一下变得雪白。她冒着寒毒发作的风险使出真武剑,却
没料到寒毒会发作得这么快,如果面对寻常的江湖好手,她还有机会慢慢调理气
血,但此时碰上真正的高手,立刻就吃了大亏。右手的真武剑只施了一半就无力
支撑,剑上耀眼的光华迅速退去。
掌力重重撞入经脉,带来血脉逆行般的剧痛。月霜苍白的面孔泛起一抹病态
的嫣红,只要对手的真气侵入丹田,自己立刻就受到重创,能不能保不住性命还
在两可之间。
蒙面女子冷冷盯了她一眼,已经侵入她经脉的掌力突然撤回一半,余力仍然
将月霜震飞,接着她身体一旋,穿着木屐的纤足踢在冯源胸口,借力飞上檐角。
冯源滚地葫芦一样滚到一边,但他那一声叫喊已经惊动了佣兵团,几名好手
早已攀上屋檐,截击这个不开眼的蟊贼。堂堂佣兵团竟然被贼偷了,说出去都给
佣兵团丢人。
蒙面女子风一样从屋脊掠过,木屐在瓦上发出清脆的格格声。两名抢过来阻
拦的佣兵汉子刚一交手,就被她竹杖击中要害,痛叫着从屋顶跌下。另外几人距
离尚远,来不及合围,眼看那蒙面女子就要掠过高墙,一道银光流星般从佣兵团
主楼飞出,射在东瀛女子肩后。蒙面女子身形微微一晃,只差了一步没有跨上墙
头,跌落在地。
眼看佣兵团的汉子就能截住这个女贼,忽然一根绳索破空而出,越过高墙,
蒙面的东瀛女子挽住绳索,借势跃到墙上,接着张开鸦黑的双袖,背着包裹悄然
没入夜色。
冯源摔在阶下,饶是那东瀛倭女没想要他性命,这一脚也踢得他胸口剧痛难
当,险些闭过气去。他呲牙咧嘴地捂着胸口,半晌才叫道:「火!火!」
月霜的房间浓烟四起,那只野猫不知引着什么东西,整个房间都烧了起来。
佣兵团的汉子们纷纷涌出,有些救火,有些去追那个女贼,乱成一片。月霜被蒙
面女子一掌震退,这会儿靠在柱子上,脸色雪白。她咬着失去血色的唇瓣,身体
微微战栗,良久才透出一口气,面色渐渐恢复正常。
敖润听到叫声就从主楼跳下,但还是晚了一步,连片衣角都没捞到。他跃上
墙头,吼道:「狗日的!哪儿来的蟊贼,敢打我们雪隼团的主意!」
「老大,」冯源捂着胸口道:「你瞧瞧这个……真古怪。」
旁边一只手掌伸来,从冯源手中拿过那枚从竹杖中掉落的暗器。冯源打了个
哆嗦,回过头才松了口气,「石团长。」
雪隼佣兵团的副团长石之隼挟住暗器,反覆看着。他身形细瘦,穿着件宽大
的衣衫,似乎一阵风都能吹走。但晴州的佣兵行都知道,雪隼团的石二爷一手暗
器功夫出神入化,与大佬薛延山合力打下雪隼团的名头。
冯源道:「那女贼有点像倭人,会不会是那个什么浪人……」
旁边见过那倭女的同伴也道:「是有点像。这些浪人也太浪了吧?敢惹到我
们雪隼团的头上?」
石之隼仔细看了半晌,然后把那枚暗器放在鼻下嗅了嗅,「是东瀛忍者。」
他弹开暗器,搓了搓手指,然后道:「叫老敖回来吧,既然是东瀛来的忍者,他
追上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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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州河网密布,水运极为发达,临河的宅院大都有自己的码头。程宗扬乘船
从晴州内海直接驶到自己居住的宅院后面,没等停稳就跳下船,快步走进院内。
「死丫头,你猜我遇见谁了!咦?你怎么浑身都是水?」
「人家刚才出门了嘛。」小紫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程头儿,你遇见
谁了?」
「鱼无夷!」
程宗扬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摸着下巴道:「看来姓鱼的与黑魔
海关系不是一般的深呢。」
小紫用巾帕抹着发丝的水迹,眼珠一转,「听鱼家的傻瓜说,武二那个大笨
瓜杀错人,死的倒霉鬼就是他弟弟。」
「没错,西门庆那个大贱人肯定是黑魔海的人。」程宗扬道:「鱼家和黑魔
海早有勾结,所以姓鱼的才千里迢迢跑到五原城和他见面。」
鱼家与黑魔海的关系是合作,还是像太湖盟一样被强行收入黑魔海麾下,这
个并不重要。问题是他们走到一起有什么图谋?程宗扬拧眉思索良久,眼前忽然
一亮,「说不定姓鱼的与西门大贱人见面,是为了潘姊儿!」
想通其中的关键,程宗扬思路一下清晰起来。武二郎本来是为了找西门庆的
霉头,替哥哥武大报仇,才潜入五原城。西门庆是醉月楼的座上客,与苏妖妇也
不陌生,武二郎在采石场的事不可能瞒过他的耳目,那么西门庆为什么没有趁机
除掉武二,消除这个隐患呢?
联系到鱼家在云水拦截光明观堂座船的举动,答案便呼之欲出了。西门庆没
有趁机除掉武二,是他在拿武二当诱饵,引潘金莲上钩!
不出西门庆所料,就在小香瓜偷跑到南荒的时候,潘金莲因为武二郎来到五
原城。西门庆和鱼无疾明知道她就在城内,还公然在鸳鸯楼宴饮,显然是一个专
为潘金莲设计的陷阱。只是他们没料到武二这头猛虎会突然出笼,击杀鱼无疾,
血溅鸳鸯楼,让西门庆的苦心策划成为泡影。
程宗扬突然大叫一声,「不好!」
小紫皱了皱鼻子,「你叫得好大声。」
「潘姊儿要倒霉了。」程宗扬道:「你也见过,鱼无夷修为虽然不弱,但比
起潘姊儿还差了老大一截。他怎么有胆量去劫光明观堂的船?而且一点面子都不
给潘姊儿留?」
小紫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结论只有一个,黑魔海肯定有对付光明观堂的手段,只不过必须与鱼家合
作。」程宗扬道:「所以开始是西门庆与鱼无疾联手,然后是鱼无夷和黑魔海那
个年轻人联手。我敢肯定,他们用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极可能是鱼家的
毒药和黑魔海的邪术合用。嘿嘿,潘姊儿运气真好,第一次有武二郎搅局,第二
次又撞上我们,黑魔海和鱼家两次都没有机会出手。」
小紫道:「程头儿,你好聪明哦。」
「哼哼,我的智能一般不舍得用!现在你知道它有多高明了吧!」
「程头儿,我好崇拜你哦。」小紫跳过来拥住程宗扬的脖子,笑靥如花地说
道:「不要生气啦。」
程宗扬正在得意,闻言不由一愣,半晌才叫道:「我干!你又做什么了!」
程宗扬一把掀开帘子,只见泉玉姬背对着房门,屈膝坐在箱内,她头发梳成
倭式的半玉髻,用粉红的发带扎住,半边衣服脱到腰间,雪白的肩膀裸露着,上
面嵌着一枚古怪的暗器。那暗器有两寸长短,形状像一片羽毛,针状的羽管深深
刺进肌肤,正不断吸食鲜血。
「怎么回事?」
小紫道:「人家让她去取一件东西,谁知道她那么笨,惊动了佣兵团的人。
要不是我扔了只猫,她说不定就被人捉住了呢。」
程宗扬回过头,「死丫头,你们搞什么鬼呢?跑到佣兵团偷别人东西?还扮
成忍者?是不是怕我麻烦不够多啊!」
小紫嘟起小嘴,「人家只是拿来看看。」
「那是佣兵团!不是菜店!你以为敖润他们都是白给的?让你们想来就来,
想去就去?」程宗扬停顿了一下,「月霜怎么样?」
泉玉姬道:「奴婢与她对了一掌,并没有使力。」
程宗扬哼一声,「这是什么东西?银鹅毛吗?」
小紫道:「雪隼佣兵团副团长石之隼用的银隼箭。中间是空的,能够放血。
外面还有倒钩,一射中就拔不出来了。」
小紫拿出一柄小刀,朝泉玉姬招了招手,「过来吧。」
「古吗朴思蜜达,谢谢主人。」
泉玉姬屈膝跪在小紫脚边,弯下腰。小紫割开她伤口的皮肉,将那枚银隼箭
从她肩头取了出来。泉玉姬咬紧牙,一声不吭,鼻尖却渗出冷汗。
小紫翻掌在她颈侧一切。泉玉姬昏迷过去,伤口鲜血猛然溅出。
程宗扬拿过那枚暗器,只见银制的羽管上布满倒钩,如果上面再喂些毒药,
泉玉姬的伤势就不只这么一点了。小紫对泉玉姬溅血的伤口理都不理,似乎死了
也与她无关,最后还是自己看不过去,点了泉贱人的穴道,帮她止血。
等泉玉姬呼吸平稳,程宗扬抹去指上的血迹,「你们拿的什么东西?」
「呶。」小紫指了指案上的包裹。
那包裹并不大,里面似乎没有装多少东西,看起来有点眼熟。程宗扬猛地想
起来,从王哲军中离开的时候,参军文泽给自己和月霜各自准备了马匹和食物,
当时这只包裹就在月霜的马上。
包裹内是几件平平常常的衣物,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穿的,但都是军服,衣角
带着左武第一军的标记。衣物下面放着一只婴儿用的金锁,但和一般的婴儿金锁
相比,式样有些古怪,尤其是上面嵌的宝石,对婴儿来说太贵重了。
程宗扬心里一动,这些东西多半是月霜小时候用过的,如果是这样,那只金
锁很可能是岳帅留下的遗物。死丫头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可一直垫记着,毕竟姓
岳的什么都没有留给她。
程宗扬放软口气,「拿就拿吧,还伤了人。你让我怎么见老敖他们?」
「都是那个新罗贱人太笨了,连拿东西都做不好。不要生气啦。」说着她抱
住程宗扬的手臂,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心里那点气愤被她一亲,立刻烟销云散,程宗扬佯怒道:「再亲一口!」
「小气鬼。」小紫甩开他的手臂,然后解开湿衣。
「又来刺激我!」程宗扬火大地瞪着死丫头。
小紫吐了吐舌头,脱掉外衣,露出雪白的胸乳上龙角状的皮甲,还没等自己
看清,就旋身披上衣物。
程宗扬叫道:「想脱给我看,你就穿慢点啊!」
小紫格格笑道:「下次请早。」
程宗扬朝箱子看了一眼,「泉贱人会不会知道鱼家的事?」
「撒谎!」
程宗扬叫道:「我说什么就撒谎了!」
小紫撇了撇殷红的小嘴,「你明知道她不会知道,还这么说,不就是想找个
理由玩玩她吗?」
程宗扬被揭穿心事,不由恼羞成怒,「胡说!她还受着伤呢,我有那么禽兽
吗?」
小紫大度地摆摆手,「你想玩就去玩吧。我就装不知道好了。」
程宗扬赌气道:「不玩了!我要抱着你睡觉!」
「程头儿好坏,又想睡人家。」
「喂,别忘了你是我的侍寝奴!跟我睡觉是天经地义!」
小紫很听话地扑到程宗扬怀里,「那好吧!」
「哇!这么乖!」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抱住小紫,扑到床上,忽然肩上一麻,接着胸、腹、腰、
腿都被她封住穴道。
小紫翻过身,把他身体摆平,然后躺在他胸口,像盖被子那样把他手臂拉起
来,绕在自己腰间,一脸幸福地说道:「程头儿,你身上好暖和哦。」
程宗扬哭笑不得,「死丫头,你太过分了吧?」
「你不是要人家陪你睡觉吗?哎呀,你顶到人家屁股了。」小紫手掌伸到臀
下,把他阳具推到一边,笑道:「程头儿,你真的好硬呢。」
说着她小手一松,那根阳具又直挺起来,小紫拨弄几下也没按下去,于是分
开双腿,将火热的阳具放在腿间。阳具隔着衣物磨擦着少女细嫩的肌肤,程宗扬
心头一阵激荡,在她耳边小声道:「死丫头,什么时候给我吃?」
「其实很简单啊。」小紫舒服地闭着眼,悠然道:「就像刚才,如果是你点
住人家穴道。人家就乖乖给你吃了。」
程宗扬悻悻道:「我一辈子也没你那么奸诈。」
「程头儿,你好谦虚啊。」小紫闭着眼笑道:「你整天都和雪隼团的人在一
起,是不是想把他们收过来?」
程宗扬停顿了一会儿,慢慢道:「也许你不明白。我们这一代都把享乐放在
生活前面,真正有野心的人其实是很少的。在建康的时候,我经常想,六朝生活
这么太平,一眨眼就过完一生,不也很幸福吗?」
小紫没有说话,像睡着一样静静闭着眼。
程宗扬自言自语道:「虽然我不知道有多少,但我相信,这个世界曾经有很
多像我这样的人。开始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很少留下自己的名字,后来我想明
白了。和这个世界的人相比,我们并没有太多优势,甚至是劣势。论能力,像我
这样本来就不怎么出众的人,凭什么和王茂弘、谢安石那样的人中龙凤相比?把
我们这样的人扔在这里,大多数都只有被淘汰的命运。偶尔有几个幸运儿,像你
爹爹那样,可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帮助,突然间光彩夺目,可即便是你爹爹,
再过五十年,一百年,还有多少人记得他?」
小紫呢哝道:「人家才没有爹爹呢。」
「好吧。就说姓岳的,他武功有多高不好说,但结的仇家肯定是天下第一。
那么多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等他的仇家也都死完了,还有什么能留
下来呢?」
「很多人可能都在人群中默默无闻的过完一生,最多过得比别人好一点。对
于我这样没什么野心的人来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所以我以前总提不起精神作
事,反正那些事不是被人作过,就是徒劳无功,还不如多享乐几天。」
程宗扬叹了口气,「直到那天被苏妖妇打醒。我才知道眼前的太平日子就像
蜡做的城堡,一点小火苗就能把它融化。想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要把城堡变成
士敏土的。等我真想作事的时候,才发现身边可用的人太少了。会之他们是殇侯的
人,小狐狸是星月湖的人,云老哥是云家的人。我不是信不过他们,但我需要自
己的班底,和任何人发生利益冲突,仍站在我这边的人。」
「敖润几个不是什么名声显赫的大人物,但都是热血汉子,值得一交。」程
宗扬笑了起来,「还有那个平山宗的大法师,他的火法倒让我想出一件东西。找
个机会试一下……喂,死丫头,你不会真睡着了吧?」
「不要吵。人家正在考虑要不要让你吃……」
「我是说着玩的。」程宗扬小声道:「你气血还没有恢复。再流血我可舍不
得。」
小紫在他胸口动了一下,「你可以去采六扇门那个女捕快的花啊。」
程宗扬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精虫上脑的大淫虫吗?」
「不是吗?」
「闭嘴!」程宗扬气哼哼道:「反正今晚抱着你睡觉就够了。」
「不要后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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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黑甜的梦乡中醒来,程宗扬睁开眼睛,一缕乌亮的发丝垂到自己颈间,小
紫伏在自己胸口睡得正熟。晨曦从窗棂透入,她娇美的面孔犹如海棠。程宗扬忍
不住亲了她一口,忽然发现自己穴道已经被解开。
程宗扬露出坏笑,手掌毫不客气地伸进她衣内,抚摸着她细嫩的肌肤。
刚摸了一把,房门突然响了两下,臧修在外面道:「公子,孟团长刚回来,
请公子去总社见面。公子?起来了吗?」
一直闭着眼睛装睡的小紫格格笑了起来,程宗扬气恼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笑什么笑!有我摸你的时候!」一边转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孟老大
也真是……晚半个时辰回来不行啊?」
第二章
鹏翼总社在晴州港的西马长街上占了两个院子,门前的青石路面被车轮轧出
两道半尺深的车辙。络绎不绝的车马从院中驰出,铁制的轮毂在车辙内发出闷雷
般的响动,载着客人和货物奔向四方。
程宗扬一到门前,孟老板就亲自迎出来,满面春风地笑道:「建康一别,今
日又在晴州相见!程公子多多发财,多多发财!」
程宗扬知道孟非卿这是做给外人看的,当下也拱手寒暄,一边客套,一边与
孟非卿一道进入院内。
孟非卿刚回晴州,立刻邀程宗扬见面,他脸上带着笑意,口气轻松地说道:
「这几天周围有不少人盯着。临安刑部的捕快,枢密院、太尉府的官差,还有其
他地方安插的眼线,不下十几股,真够热闹的。」
鹏翼社往江州运送粮食武器的事没有瞒自己,程宗扬当然知道周围为什么有
这么临安眼线,「宋国怀疑到这里了吗?」
「树大招风。有人从云水运东西,当然要从我们鹏翼社查起。」孟非卿道:
「可惜他们晚了半个月。如今我们鹏翼社无论船行还是车马行都干干净净,让他
们查不出半点毛病来。」
鹏翼社院内车水马龙,客户往来不绝,载货的,远行的,到处人声鼎沸,热
闹非凡。进了后院,外面轻松热闹的气氛陡然一变。孟非卿收起笑容,雄狮般的
头颅不怒自威。
一名男子站在台阶上,下面一群打扮各异的汉子钉子一样站得整整齐齐。他
有的是小贩,有的是农夫,有的是将军,有的是厨子,还有一个竟然穿着官服,
身份是某个县的主簿。但此时聚在一起,每个人都有着同样的气质,属于军人的
气质。
「杜元胜!」
一名提着秤杆的汉子挺身出来,「到!」
「马一鸣!」
「到!」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农夫上前与同伴站在一处。
「曹之安!」
「到!」
「高二虎!」
「到!」
男子翻过一页,「六营三连,苏骁!」
一个戴着平顶皮冠的将军跨出一步,「到!」
「路大冬!」
下面有人道:「路中尉化名加入左武第一军团,半年前在塞外遇难!」
男子用硃笔勾了一下,继续念道:「沈传玉!」
「到!」
「苟立德……」
孟非卿边走边道:「这些都是我们星月湖大营的兄弟,各行各业的都有。那
边的苏骁,原来是六营的上尉连长,在秦军已经做到右庶长的爵位,佩戴将印,
带的兵比我们星月湖大营都多。听说江州起兵,丢下将印便来了。」
程宗扬道:「我看到还有个小贩,好像是卖鱼的?」
孟非卿道:「他叫杜元胜,当年和苏骁并称六营双雄,文武双全。星月湖大
营取消后,苏骁北上咸阳,杜元胜去了临安,在钱塘门外作了一名鱼贩,隐姓埋
名十五年,为岳帅看守衣冠冢。谢老三的骨灰,也是他亲手埋的。」
「哦……」程宗扬又朝他们看了一眼。这些都是有故事的人,每个人的经历
都是一部传奇。但在这里,他们都是星月湖大营的一分子。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们付出这么多,究竟为了什么呢?」
「小狐狸没有和你说过吗?」
「小狐狸说,他有一个梦想。孟老大,你也有梦想吗?」
「有。」孟非卿道:「我们兄弟可以抛弃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可以忍辱负
重,可以十余年中默默无闻,只因为我们有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能汇积到岳帅
旗下,说上一声: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孟非卿把手臂横到胸前,微微昂起头,「让天地八方都能听到!」
这一刻他虽然还是商人的打扮,威严的神情却如同指挥千军万马,摧城拔寨
的统帅,低沉的声音让人想起隆隆战鼓。
程宗扬与孟非卿接触并不多,但能看出他是一个极端冷静的人,这时看到他
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渴望,不禁为之震撼。让天地八方都能听到,孟老大的气
魄真不是盖的。
良久程宗扬道:「我很羡慕你们能有这种勇气。」
「你不相信我们能成功吗?」
程宗扬望着那些军士坚毅的目光,「我相信你们能成功。甚至开创出一个属
于你们的时代。我羡慕你们,是因为我没有抛开一切的勇气。我想要的太多了,
不像他们一样纯粹。」
孟非卿忽然道:「你的梦想呢?」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想要很多很多钱,还有很多很多美女,快快乐乐过日
子,这个算不算?」
「当然算。」孟非卿笑道:「要实现这个梦想也不容易。恐怕比我们的梦想
做起来还难点儿。」
「可不是嘛。」程宗扬叹了口气,「想过太平日子怎么这么难呢?」
「说起太平日子,听小狐狸说,你和王大将军见过面?」
「在草原见过一次。」程宗扬想了一会儿,「王大将军身材虽然不高,但是
我见过最高大的人。」
「王紫阳身为太乙真宗掌教,却抛开龙池的无上尊崇,投身军伍,十余年间
餐风露宿,四处征战。」孟非卿道:「我孟非卿佩服的人不多,王大将军算是一
个。」
「小狐狸说,你们查到一些情况,说王大将军是因为背后有人捣鬼,才在草
原上全军覆没,是不是真的?」
孟非卿表情严肃起来,「左武军追逐兽蛮人进入草原之后,来自后方的粮食
供应就越来越少。驻扎在塞上的第二军团多次催讨,粮草非但没有补充,反而彻
底断绝。决战之前,左武军已经断粮一月有余。」
程宗扬想起在王哲军中尝的马肉,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有人断掉了左
武军的补给?」
「何止如此,」孟非卿冷冷道:「据我所知,大战之前,有人故意把左武军
的行军机密泄漏出去。」
程宗扬心头一震,王哲麾下的左武军第一军团力敌七个罗马军团,直到马其
顿军团在背后出现才宣告不支。当时自己没有留意,现在想起来,罗马军团能在
偌大的草原上找到左武军的位置,进行大军迂回,前后合击,没有准确的情报,
怎么能够做到?
王哲不计生死在外征战,却被人在背后暗算,程宗扬越想越怒,「是哪个王
八蛋干的!」
「正在查。王大将军战功赫赫,又统率强军,累年因他升官发财的不知道有
多少,没想到却被小人暗算。」孟非卿森然道:「捉到此贼,孟某绝不饶他!」
「会不会是他的仇敌干的?王大将军有什么仇家?」
孟非卿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王大将军从无私怨。」
从无私怨……岳鸟人听到还不羞死。程宗扬忽然皱起眉,「不对!既然没有
私怨,为什么还会有人针对他呢?」
孟非卿扭过头。
「王大将军在边塞领军,不在朝中争权夺利,他若打了胜仗,后方一班人都
有功劳可分,没有了王大将军,这样的好事去哪儿找呢?如果是朝中有人陷害王
大将军,那不是自毁长城吗?」
「王大将军出事,对谁最有利?」程宗扬自问自答,「不会是朝廷里面当官
的,而是和他打过仗的人。」
孟非卿神情微动,「接着说。」
程宗扬摊开手,「我只是从常理推断,既然王大将军没有私怨,那么就是公
敌。王大将军又不打算清君侧,他的公敌不会是朝中的官员。」
孟非卿似乎想到某个人,脸色忽然凝重起来,过了会儿道:「不会。绝不会
是他!」
「谁?」
「金蜜谪,天子驾崩前指定的四位辅政大臣之一。你说的不错,王大将军殒
命,对朝中的权力纷争没有什么影响,得利最大的只有塞外蛮族,也只有他们最
想让王大将军死。而这位金蜜谪……」孟非卿缓缓道:「原本是匈奴人。」
别人穿越都能开金手指,轮到自己却天知道穿越到哪个位面的平行世界里,
自己历史知识本来就有限,这个世界的历史又被搅得似是而非。金蜜谪是哪个鸟
人?匈奴人……汉……辅政大臣……程宗扬脑中猛然一亮:难道是金日磾?那个
三只眼的马王爷?这个自己还有点印象。
程宗扬叫道:「不可能是他!」
汉武帝的辅政四大臣里,两个谋反被杀,另一个霍光权势滔天,一手废立皇
帝,只有匈奴出身的金日磾始终对汉王室忠心耿耿。
「公子怎么能这么肯定?」
程宗扬当然不能说自己是从历史上得出的结论,只好道:「不会这么明显,
说异族就出来个匈奴大臣吧?」
孟非卿追问道:「以公子之见呢?」
「如果我是泄密那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替罪羊。一个异族出身的辅政
大臣,无疑是最好的靶子。」程宗扬飞快地思索着,「说不定我还会故意放出风
声,称匈奴将在入冬之后南侵。就算是为了避嫌,金蜜谪也会暂时交出权力,更
方便我来动手。」
说着程宗扬心里也有点没底,秦桧都变了副模样,谁能保证金蜜谪就一定忠
诚?也许是他死得早,没有被霍光扣上反贼的帽子。
程宗扬道:「洛阳掌权的是哪位?」
「大司马大将军霍子孟。」
这位八成就是霍光了,霍去病的弟弟,历史上第一位真正的权臣,执掌汉朝
权柄二十年。
孟非卿沉默片刻,「公子猜得没错。洛阳已经有匈奴入侵的传言。」
程宗扬叫道:「这也太巧了吧?设下这个计策的人心肠够歹毒的,算准了这
件事金蜜谪无法自辨,无论怎么说,都只会越描越黑。我要是金蜜谪,唯一免祸
的手段,只有避嫌引退。」
「所以绝不会是金蜜谪。」孟非卿提声道:「郭盛!」
刚才点名的男子转过身,脚跟一并,向孟非卿敬了个礼,「到!」
「通知洛阳,让他们查出金蜜谪告病后,是谁接管了左丞相的权力。」
「是!」
说着他递上花名册,朗声道:「六营第四批回营人员点名完毕,应到四十七
人,实到三十九人。请团长下命令!」
孟非卿走到阶前,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简短说道:「诸君。星月湖大
营的战旗在江州上空飘扬,岳帅未完成的心愿,将由我们达成。」他抬起手臂,
放在胸前,沉声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阶下那群汉子都抬起手臂,齐声应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出发!」
已经点过名的众人各自分成队伍,以不同的身份汇入外面的人群。一个月之
后,他们将以星月湖将士的身份,在江州重新出现。
…………………………………………………………………………………
孟非卿目送着众人离开,然后领着程宗扬进入内堂,「请坐。」
「我自己来吧。」程宗扬拿过茶壶,给自己泡了杯茶,随手给孟非卿也倒了
一杯。
孟非卿接过茶杯,「你倒不客气,反客为主了。」
程宗扬笑道:「我昨天听了段书,把你们八兄弟都编进去了。」
孟非卿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小狐狸在江州闹的声势太大,那帮说书的打
听出一鳞半爪,再加上一通编排,我们兄弟在他们嘴里只有三分像人,倒有七分
像是妖怪。」
程宗扬笑道:「孟老大这几天不会真是忙着斩蛟杀虎,取宝藏吧?」
孟非卿双手握住茶杯,慢慢抿了一口,「这一个多月,我只做了一件事。借
钱。」
程宗扬一愣,「社里资金周转不过来?」
「比那个多。」孟非卿道:「二十万金铢,每月四分息,一年还清。」
「二十万金铢?月息四分?」程宗扬怪叫道:「老大!你借谁的高利贷啊!
这可是四百万银铢!一年利息就将近本钱的一半!」
孟非卿道:「拿到手的只有十万多点。四成八的利息已经先扣掉了。」
「孟老大,你借这么多钱干吗?」
「还不是为了江州。」孟非卿道:「五万石粮食,够五千人装备的兵甲,已
经用掉了三万金铢。」
「那还有七万呢?」
孟非卿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们两千兄弟就能跟十万宋军死磕吧?五万金铢
用来雇佣一千名佣兵,剩下的还要招募五千名守城的壮丁,两万金铢已经很吃紧
了。」
程宗扬稳住情绪,「这么说,江州一战打下来,你们要花费二十万金铢?江
州和宁州加起来,一年的收入有多少?」
「江、宁二州每年岁入六万金铢,与支出持平。如果风调雨顺,没有灾荒,
最好的年景可节余三千金铢左右。」
「三千金铢,连半成利息都不够。」程宗扬道:「这生意也太不划算了吧?
我倒是奇怪了,谁肯借出来这么大一笔钱呢?」
「能拿出二十万金铢的,当然是陶氏钱庄了。」
「他们就不怕赔本吗?」
「当然怕。所以才谈了这么久。」孟非卿道:「钱庄方面一直在犹豫,现在
只给了一半。」
程宗扬摸着下巴,仗还没打,就先背上近十万金铢的债务,孟老大这是破釜
沉舟了。他抬起头,「孟老大这么笃定,看来是胸有成竹了。」
「胸有成竹谈不上。」孟非卿道:「不过我们不好过,贾师宪也不比我们强
多少。宋国今年财政已经超支一成,如今再出动十万大军,每个月少说也得花费
一百万金铢。现在是十月,两个月后宋军才能投入战场,只要我们能把战事拖到
明年,就该轮到贾师宪头痛了。」
程宗扬道:「难怪宋国同时出动捧日军和龙卫军,贾师宪打的主意就是速战
速决吧。」
「他想速战速决,我偏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孟非卿道:「我们能集中在江
州的兄弟在一千八百人左右,虽然未必能大破宋国的上四军,但在烈山拖他们半
个月,不在话下。」
孟非卿停顿了一下,缓缓道:「尤其是你送到江州的士敏土,老五传过话来,
在城上试用了一些,效果奇佳。」
「是吗?」程宗扬笑道:「这么快就用上了?」
孟非卿捧着茶杯,露出奇怪的目光。
程宗扬莫名其妙,「喂,孟老大,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孟非卿慢慢道:「士敏土这东西我听岳帅提起过。岳帅说,那东西细如灰尘,
遇水就会凝固,比岩石还要坚硬。可惜岳帅尝试多次也没有做成。」
岳鸟人还真是什么都想做,程宗扬正犹豫怎么措词,孟非卿却放开此事,一
声大笑,豪气干云地说道:「天幸有程兄相助!此番江州之战,大事必成!」
程宗扬笑道:「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以前和小狐狸合伙做过一笔生意,
赚了点钱。这样吧,我给你们凑一万金铢出来。」
孟非卿叫道:「这如何使得!」
「行了,咱们就别客气了。何况那一万金铢本来就是小狐狸的。」
孟非卿嘿嘿一笑,「我是说,你拿一万金铢出来就想跑?」
程宗扬坐直身体,「老大,什么意思?」
「星月湖所有产业都是岳帅的遗物,我们兄弟只是代理。包括星月湖大营也
有紫姑娘一份。我和兄弟们商量过了,六个营,分成三份。谢兄弟的一营和小狐
狸的六营交给紫姑娘,一营目前没有营长,便由程兄弟代为掌管。」
「等等!你不会是想让我上战场吧?打仗这事我可一点都不在行!」
孟非卿好整以暇地说道:「所以才叫你来。从今天起,我每天抽出两个时辰
来给你讲军事课。这会儿时间正好,咱们先上第一课,军事的目的和意义……」
程宗扬叫道:「孟老大,你不会来真的吧?我来找你,是有件大事……」
「天大的事也上完课再说!」孟非卿虎着脸道:「小狐狸没跟你说过,他当
年怎么听课的吗?」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小狐狸说过,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孟非卿,因为上课不
用心,孟老大打过他不止一次,都快打出心理障碍了。
「讲课还有逼着人来听的吗?」
「有!」孟非卿说着,手一张朝程宗扬肩上抓来。
「孟老大,你玩真的?」程宗扬大叫着以掌为刀,斩向他的手腕。
孟非卿铁骊的名头真不是白来的,筋骨犹如镔铁,毫不在意地接了自己一记
手刀,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反而将自己手掌震得隐隐发麻。
程宗扬出手时留了两分余力,见状连忙撤招,足尖一点向后跃去。学兵法,
上战场,太扯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程宗扬飞身掠出丈许,还没站稳,孟非卿的铁掌便如影随形地跟来,切在自
己肘上。
「我靠!」程宗扬大叫一声,眼泪险些下来。
孟非卿道:「你的武技也该补习了。实力还过得去,技巧太差。这样吧,每
天再抽出一个时辰,加强军事技能的锻炼。」
程宗扬抱着手臂叫道:「姓孟的!你这是体罚!」
「可不是嘛。」孟非卿轻松地说道:「小狐狸也这么说。不过他说的时候,
一边哭一边还满地打滚,你想不想试试?」
程宗扬忽然跃起身,抬腿朝孟非卿胸口踹去。孟非卿双臂微屈,胸膛肌肉隆
起,浑若无事地挨了程宗扬一记飞腿,然后伸手一捞,抓住程宗扬的脚踝,把他
甩在地上。
程宗扬背脊着地,摔得筋骨欲断,喘着气叫道:「老大,没这个必要吧!你
要是缺军官,臧修,还有那个苏骁,都够资格当校官了!」
「往后他们就是你手下的兵,你总不想让他们在背后耻笑你这个长官什么都
不会吧?」
「说真的,我一点都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们兄弟介意!」孟非卿虬髯怒张,恶狠狠道:「除非你跟紫
姑娘一刀两断,我们再给她找个文武双全的夫婿!」
程宗扬爬起来,「孟老大,算你狠!来吧!」
「坐下听讲。」
「少废话!先上武技课!」程宗扬从挂满兵刃的墙上抢下一对双刀,「孟老
大,有多少斤两,都拿出来吧!」
孟非卿背负双手,傲然说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今天便让你输个心服口
服!」
程宗扬双刀一磕,发出一声响彻大厅的震响,接着挺身直纵,「看我的虎视
鹰扬!」
暴喝中,程宗扬双刀犹如猛虎脱柙,洒下一片凌厉的刀光,朝孟非卿攻去。
「来得好!」孟非卿双手伸到背后,接着肩膀一翻,手中挥出两道蛟龙般墨
黑的乌光,将程宗扬密不透风的双刀硬生生砸开。
程宗扬双手一阵剧痛,他死死握住刀柄,精钢打制的刀身已经被砸得弯曲,
咬牙道:「我干!你那是什么!」
孟非卿掌中握着一对手戟,每一支都长近三尺,沉甸甸份量十足。戟身虬屈
犹如飞龙,两枝戟牙如同弯月。双戟通体墨黑,质地非金非玉,散发出暗黑的光
泽,一看就不是凡物。
「天龙霸戟!」孟非卿手握双戟,双手一碰,双戟发出一声龙吟般的清响,
雄壮的身躯犹如天神,威风凛凛。
程宗扬看看他那对霸气毕露的天龙霸戟,再看看自己手中那两把不成模样的
钢刀,然后抬起脸,悲愤地说:「孟老大,你耍赖!上教学课,还用你的天龙戟
打我的破刀!」
孟非卿轻描淡写地说道:「少废话!接我一招!」
「我干……啊……啊!啊!啊……」
…………………………………………………………………………………
直到傍晚,那辆摘去鹏翼社标记的马车才回到宅中,秦桧上前打开车门,顿
时一怔,「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程宗扬眼眶青了一块,手臂缠着绷带,一瘸一拐地从车上下来,黑着脸道:
「听孟老大讲课去了。干!我算知道小狐狸为什么就怕孟老大了。下手真狠!你
是没看到,跟他的天龙霸戟一比……哎哟,别动!」
秦桧试了试他的手臂,「还好还好,筋骨没事,都是皮外伤。」
程宗扬呲牙咧嘴地晃了晃手臂,「不行,我得弄一对好刀。要不跟他的家伙
一比,什么刀都成了烧火棍。」
秦桧正容道:「神兵利器虽然锋锐,却非武者之福。夫山川之固,在德不在
险,所谓身怀利刃,杀心自起,真正的武者应该从……」
程宗扬打断他,「你是不是说用神兵利器的不是好汉,飞花摘叶即可伤人才
是真正的高手?歇歇吧!你个死奸臣!咱们两个都练到飞花摘叶,让你拿根狗尾
巴草,我拿把屠龙刀,看我不砍死你!」
「唔,」秦桧沉思道:「公子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废话!打赢才是王道!」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当你的奸臣吧,别
没事儿就给我上谏,有空多想想怎么对付别人。」
秦桧道:「属下明白。」
程宗扬看了看院子,「死丫头呢?为了她的嫁妆,我可遭了大罪了。」
秦桧道:「紫姑娘去了雪隼佣兵团。」
「怎么不早说!」程宗扬爬上车,「老臧!知道雪隼佣兵团在哪儿吗?」
「知道!在城北,离这儿有二十多里。」
「找个兄弟跟我去。」
臧修道:「是。」
秦桧跃上马车,「我陪公子去吧。」
第三章
晴州除了密布的水道网,城中的道路也便利之极,主道宽达十余丈,这还是
因为两旁的商户太多,无法扩建才保留这样的规模。道路两侧供行人通行,中间
是马车行驶的车道,虽然车水马龙,来往繁忙,却秩序井然。
死丫头昨晚刚偷了人家东西,今天又跑过去,到底搞什么鬼?程宗扬一边心
里嘀咕,一边活动着受伤的部位说道:「孟老大今天说,他们向晴州的陶氏钱庄
借了不少钱。」
「这不奇怪。未央宫的天子昔日北征匈奴,也向商人借贷。」
「难怪晴州的商家富可敌国。喂,昨天你跟那个老头说的三策,为什么没提
上策呢?」
「我说的上策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没人敢做就是了。」
程宗扬道:「你的上策不会是抢晴州吧?」
秦桧微笑道:「正是。」
程宗扬道:「晴州的雇佣兵再多能有多少?六朝都有几十万的常备军,多的
上百万,我就纳闷为什么大家不瓜分晴州呢?再怎么说,晴州也是一班商人,只
靠几个雇佣兵,能撑到现在吗?」
秦桧道:「公子以为呢?」
「我问过俞子元和老敖他们,说什么的都有。」
秦桧道:「在晴州接生意的雇佣兵大体在五万左右,纯以军事而论,要攻下
晴州并不难,无论谁攻下晴州,获利之丰都是旷古未有。所以我才说这是上策。
之所以没有人做,是因为六朝有英主而无雄主,有权臣而无强臣。」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捡明白的说。」
「先说晴州。晴州的五万雇佣兵是那些商人仔细算过的。」秦桧道:「雇佣
兵虽然是拿钱卖命的亡命之徒,但挣了钱铢也得有命去花。因此雇佣兵只能打胜
仗,必败的仗无人肯打。那些商人明白这一点,才把数量控制在五万左右。」
「要对付这五万雇佣兵,六朝任何一方都需要动员二十万左右的精兵。六朝
虽然有带甲之士百万,但挑出二十万精兵也不容易,必须以倾国之力方能必胜。
如果有人能调集二十万精兵,全力攻打晴州。快则一年,慢则两年,晴州必定失
陷。但不罪而征,无论是谁,都必定受千夫所指。」
程宗扬点点头,「没错。攻打晴州,说白了就是公然抢钱。被人臭骂那是一
定的。」
「而且这种指责不仅来自民间,也来自朝廷,毕竟许多官吏都有晴州游学的
经历,与晴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除非有人敢于一意孤行,置万民唾骂于不顾,
朝中谁不同意,便罢谁的职,将领谁不同意,便斩谁的首,强行出兵征伐。这样
一言九鼎的人物,在君王是雄主,在臣子则是强臣。」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这是跟整个天下对着干啊。这算什么上策?下下策还
差不多。」
秦桧正容道:「此举虽然不免世人讥讽,却有万世之利。于己是下下策,于
国是上上之策,就看谁敢于身背骂名了。」
死奸臣说得这么嘴响,难道他在另一个时空中冤杀岳飞,也是抱着同样的想
法?程宗扬道:「如果让你去游说贾师宪,说不定他还真让你说动了,愿意背这
个千古骂名呢。」
秦桧笑道:「竖子不足与谋。」
「得了吧。」程宗扬道:「你也少来煽动我。奸臣兄,我管你跟晴州的大商
家有什么仇怨呢。这种损己不利人的事情,打死我也不干!」
秦桧微笑片刻,然后道:「侯爷隐居南荒多年,正是因为那里是晴州的大商
家手掌唯一伸不到的地方。」
程宗扬坐起来,「殇侯不是贷了人家的钱,卷款潜逃了吧?我看你们殇侯也
快赶上姓岳的了,仇家满街走。以后别说我认识那个死老头。」
秦桧一笑,「敢不遵命。」
程宗扬叹了口气,「孟老大今天跟我上课,说战争的目的就是保存自己,消
灭敌人。听起来好像是废话,仔细想想实在不简单。我本来想开个店,安安稳稳
过日子,能保存自己就好。现在看来,要想保存自己,还得把敌人消灭掉。」
程宗扬敲着扶手,慢慢道:「该找个机会探探黑魔海的底细了。」
秦桧从容道:「在下倒有一策。」
程宗扬精神一振,「说来听听。」
「公子择好时机,让泉捕头传讯,告诉黑魔海东瀛来的飞鸟上忍已经抵达晴
州,请剑玉姬安排时间,登岛拜访。」
「然后呢?到时候我直接进去,挨个给黑魔海的人点名?」
「正是。」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你是开玩笑呢?还是想趁机阴掉我?」
秦桧笑道:「公子拿到见面的时间,我便以殇侯使者的身份,通知黑魔海巫
宗,侯爷将参加教内两宗大祭,邀剑玉姬在那个时候见面细谈。」
「调虎离山!」程宗扬上下看了秦桧两眼,「奸臣兄,你很大胆嘛,敢自己
去见剑玉姬。」
秦桧笑道:「我当然要随公子一同登岛。」
「哈,放剑玉姬鸽子!」程宗扬笑道:「够狡诈!」
「而且我会选一处闹市与剑玉姬见面,到时我候不出现,由鹏翼社的兄弟远
远盯着,看黑魔海动用多少人力。至于岛上,只要我们随机应变,未必会有多少
风险。运气好的话,能趁机除掉另一位飞鸟忍者,对公子大为有利。」
程宗扬摇了摇手,「闹市不好。」
「公子放心,不会惹出人命。」
「不是人命的事,是太近了。」程宗扬低笑道:「我给选个见面的地方,夜
影关!」
秦桧抚掌大笑道:「好地方!」
夜影关离晴州港数百里,剑玉姬速度再快,来回也要一天时间。而且秦桧以
殇侯使者的身份出面,剑玉姬再托大,也未必敢一个人去见面。从这几次交手可
以看出,黑魔海十几年前被岳鹏举清剿过之后,能用的人手绝对不多,她再带走
几个好手,自己冒险登岛一趟,也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位泉捕头。」秦桧道:「属下虽然不明白她为何留在公
子身边,但很担心她会走漏风声。」
泉玉姬献出魂丹的事只有小紫知道,难怪他会担忧。说实话,泉贱人究竟会
不会反水,连自己心里都没底。那贱人……实在是靠不住。
…………………………………………………………………………………
赶到雪隼佣兵团所在的北城,已经是掌灯时分。晴州各大商家、书院大都聚
处而居,比如贩马的商家,大都聚集在马王巷一带;晴州最有名的书院,大都集
中在书院长街。唯一的例外就是佣兵团。佣兵团大都是血气贲张的壮汉,两家在
一条街上都免不了磨擦生事,再多几家只怕会闹翻天。因此按照不成文的惯例,
各支佣兵团散居在城中。一旦有事,由晴州总商会出面召集几个佣兵团的团长,
大家聚在一处谈生意。
马车驶入铜狮巷,程宗扬一眼便看到那十几名看似坐着长凳,实际扎着马步
的汉子,不由啧啧赞叹两声,「基本功很扎实嘛。」
秦桧道:「雪隼佣兵团规模只算中等,但两位团长薛延山和石之隼手面阔,
交情大,在晴州也是数得上的人物,看来名不虚传。」
程宗扬摘下绷带,活动了一下手脚,准备下车。
秦桧指了指面孔,笑道:「我去吧。」
程宗扬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挨了孟老大一记狠的,眼眶瘀青未褪,虽然手
脚利落多了,但一下车免不了让人看笑话。
「叫上死丫头就走,别让她惹出事来。」
「是。」
秦桧下了车,走过去客气地拱拱手,与那些汉子谈笑风生地交谈几句,然后
回来道:「敖润和两位团长去了总商会,谈生意上的事,这会儿还没回来。」
程宗扬也不在意,问道:「月丫头呢?」
「月姑娘的房间昨天失火,暂时搬到外面的客栈。」
不等程宗扬吩咐,秦桧就报了客栈的名称方位,马车随即转向,辘辘向客栈
驶去。程宗扬从背包里翻出那只烟茶水晶制成的墨镜,戴在脸上,得意洋洋地说
道:「怎么样?不错吧。」
秦桧一怔,然后笑道:「倒是遮住了。不过公子戴上这个能看到吗?」
程宗扬运足目力,看了看周围,「还行。」
那间客栈离雪隼佣兵团隔了两条街,再往外便是城郊。天色已晚,店小二正
在油灯下记账,猛然见到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闯进来,不由吓了一跳。
程宗扬粗声大气地说道:「我是雪隼佣兵团的!月副队长住在哪个房间?」
店小二赶紧道:「兵爷,雪隼团是小店的老主顾了,掌柜的交待,专门给月
队长安排到后院的楼上,就她一位住户,里里外外安静得很。」
程宗扬问明位置,自己去了后院,秦桧过来一边与店小二攀谈,一边留意周
围的动静。
晴州人烟稠密,建筑大都是两三层的小楼,这里虽然靠近城郊,也不例外。
院中静悄悄,只有楼上一扇轩窗隐约透出灯光。
也不知道死丫头是不是在房间里,如果只有月丫头一个人,自己就这么去敲
门,说不定又会被当成淫贼。
程宗扬心里一动,一缕真气透入窍阴穴,找到那个魂影。魂影痕迹比平常淡
了许多,看来泉贱人还留在城南,没有跟小紫一道出来。程宗扬顺便往魂影上干
了一记,两天没碰这个贱人,自己还真有点冲动。
那个亮灯的窗口忽然人影一闪,接着油灯被人吹灭,光线暗了下去。时间虽
然短暂,但程宗扬看得清楚,那个人既不是月霜,也不是小紫,倒像个身材粗壮
的男人。
不会是找错了吧?程宗扬纳闷地踏进小楼。紧接着抬起头,只见小紫坐在梁
上,两只小靴子一摇一摇,笑嘻嘻看着自己。
程宗扬把墨镜拨到鼻尖,没好气地说道:「死丫头,明天我就给你做条超短
裙,看你还爬那么高!」
「程头儿,你的眼影好漂亮呢。」
「这是打的!打的!」程宗扬指着乌青的眼眶道:「看到了吗?要不是为了
你,我才不受这份罪呢。」
小紫跃下来,踮起脚尖看了看他的眼睛,「好惨哦……唔……」
程宗扬一把抱住她,「还想跑!」说着往她唇上亲了一口,然后才神采飞扬
地说道:「你怎么在这儿?月丫头呢?」
小紫也不生气,笑吟吟道:「在楼上啊。人家本来已经走了,遇上一件好玩
的事才回来的。」
「好玩?说吧,又干什么坏事去了?」
「我是看别人去干坏事了。」
「谁还能在你眼皮底下干坏事?也太献丑了吧?这回倒霉的是谁?」
「跟你有一腿的那个小美人啊。」
「月霜?她怎么了?」
「她很不开心啊。在自己团里,险些被一个女贼打伤,还丢了东西,很没面
子呢。」
月丫头体内有寒毒,打不过泉贱人也正常,不过月丫头那么好强的性子,未
必会这么想。
小紫笑吟吟道:「还有呢。有一个小毛贼,从夜影关一直跟到这里。刚才我
看到他用一支小竹管插到门缝里,往里面吹了一股烟。好奇怪哦。」
「我干!她是你亲姊,你就这么在旁边看着啊!」
「谁说人家只看了?」小紫不高兴地说:「人家还帮他把风,免得有人不小
心闯进去。」
「好你个死丫头!回来跟你算账!」程宗扬连忙冲上楼去。
小紫在后面笑道:「不用着急,程头儿,那个泼皮这会儿已经跟你的小美人
儿上床了呢。」
想起刚才窗口出现的人影,这会儿又被死丫头缠了半晌,程宗扬心里就一阵
发急。他三步两步闯上楼,只见走廊尽头的房门虚掩着,程宗扬二话不说,直接
一脚踹开。
死丫头说得果然一点不假,这会儿一个汉子正光着膀子趴在床上,在他刺着
纹身的肩膀下,露出月霜雪白的面孔。听到声音,那汉子回过头,赫然是夜影关
撞见的泼皮牛二。
房间的后窗开了一扇,河风涌入室内,空气中迷香的气味已经被吹散。牛二
被这个两眼用黑镜片遮住的恶汉吓了一跳,猛地打了个寒噤,然后叫道:「哪里
来的妖怪!」
程宗扬也不废话,飞身过去,一脚朝牛二头上踹去。牛二也有几分底子,翻
起身抬手一挡,竟然挡住了。可惜程宗扬今天刚接受过孟老大的特训,正一肚子
恶气没地方发泄,紧接着一记千斤肘,用上八分力气。牛二手臂被他肘尖击中,
格的一声,臂骨踢成两截。
牛二横飞出去,背脊重重撞在墙上,额头滚出黄豆大的汗滴。眼看程宗扬拔
出匕首,他顾不得叫痛,立刻攀住窗户,野狗一样蹿了出去,「篷」的落入楼后
的河内。
程宗扬顾不上追赶,急忙回头来看月霜,那丫头眼睛睁开一线,目光却灰蒙
蒙的,昏迷一样躺在床上。她身上的劲装被扯开一半,衣带也被拉开,露出腰间
一抹雪白的肌肤,身体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
看到月霜没有被人占到便宜,程宗扬松了口气,「笨死你了,连个小毛贼都
能把你麻翻……」
程宗扬伸手探探了她的脉搏,手指一触,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那丫头皮肤像
冰一样,凉得扎手。难怪那泼皮这么久还没有搞定,月霜的寒毒竟然在这时又发
作了。
程宗扬想起卢景交给自己的药丸,连忙掏出来,送到月霜口中。月霜被迷香
迷倒,已经没有知觉。程宗扬只好捏住她的下巴,把她唇瓣分开一线,将药丸塞
进去。可月霜体内寒毒发作,连吞咽的动作都作不了,药丸虽然塞进口中,仍无
法咽下。
程宗扬试了几下没有成功,不由有些发急,但摸到月霜柔软的唇瓣,心头不
禁微微一动。反正这丫头已经被迷昏了,占点便宜她也不知道,何况自己还是救
人……
程宗扬心里狂跳几下,然后露出大灰狼一样的笑容,他低下头,吻住月霜冰
凉的小嘴,先狠狠亲了一口过瘾,接着用舌尖拨弄着药丸,往她喉咙送去。
月霜唇瓣又软又滑,像冰一样其冷无比,她光洁的玉颊仿佛蒙了一层薄霜,
散发出冰一样的寒光。那颗药丸在舌尖转动着,传来辛辣的味道。月霜舌根像冻
僵一样,一动不动,自己几次用力,都没能把药丸送进她喉咙内。
程宗扬松开嘴,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舌头。这丫头喉咙太紧了,怎么也咽不下
去,眼看她体温越来越低,再等一会儿,睡美人儿就变成死的冰美人儿了。
自己舌头不够长,有东西够长,毕竟是救人要紧啊……程宗扬在心里对自己
说着,抬头看了看周围,确定门窗都已经关好,周围绝对没有人窥伺,终于心一
横,解下裤子,一手扶着发硬的阳具,一手捏住月霜的小嘴,把龟头塞到她唇瓣
内,来了个深喉。
OK!一杆进洞!
那颗药丸乖乖滑入喉内。程宗扬还有些不放心,又挺动了几下,免得她不小
心吐出来。
月霜凉滑的唇瓣在阳具上磨擦着,传来诱人的软嫩感。一个邪恶的念头渐渐
从心底升起:月丫头一点知觉都没有……意思是,自己上了她,她也不会知道…
…反正大家已经有过一腿,再多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程宗扬拔出阳具,看着月霜微睁的美目,小声唤道:
「月丫头,醒醒啊……哇,小毛贼的迷香有这么厉害吗?」
「醒醒!」程宗扬在月霜脸上轻轻拍了几下,小美人儿像睡着一样,一动不
动。
「月丫头,我打算跟你再干一回,你看可以吗?」
「我数到三,如果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三!好了!」
程宗扬心里欢快地跳动着,一把抱起这个昏迷的小美人儿,托起她的纤腰,
先解开她的衣带,然后把她的裤子褪到膝间。
两条白生生的美腿暴露出来,冰肌玉骨,触手生寒。上次跟月霜做爱,好像
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当时这丫头还推三阻四,恨不得咬死自己,哪儿像现在这
么乖。迷香加寒毒,自己就算再给她开一次苞,她也不一定会醒。
程宗扬脱掉衣物,皮肤在微凉的空气中微微绷紧,显露出线条分明的肌肉。
他俯下身,扯住月霜的亵裤,一把拽到膝下,然后剥下她的裤子,拉住她的脚踝
朝两边分开。
程宗扬摘下墨镜,满意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小美人儿两条白美的玉腿张成
V字形,光滑小腹又白又嫩,像玉琢一样晶莹。在她大腿相连的部位,两片白玉
般的软肉娇柔地合在一起,仿佛没有人碰触过的处女般鲜嫩无比。
上次自己被药物刺激,脑中只剩下本能的性欲冲动,只顾着发泄欲望,这时
才注意到,月霜和云如瑶一样,下体都光溜溜的像婴儿般滑嫩,没有一丝毛发。
也许是两女都同样受到寒毒的侵蚀,气血不畅,抑制了毛发的生长,才会出现这
种相似的状况。
程宗扬张开手掌,覆住少女娇嫩的玉户。果然她肌肤犹如寒冰,虽然光滑柔
嫩,却没有丝毫温度。手掌的热气一点一点渗入她雪滑的肌肤,晶莹如玉的美肉
像雪一样,仿佛在手中融化。
心跳越来越快,每次心跳,阳具都胀硬一分。程宗扬吸了口气,正准备挺身
而入,一抬头,却看到月霜微微张开的眼睛。
虽然明知道她已经昏迷,但看到她微睁的眼睛,还有点不舒服。程宗扬左右
看了看,扯起被子,盖住月霜的头脸。然后托住她双腿,放在肩上,腾出手抱住
她雪滑的屁股,下身向前一挺,阳具顶住她柔嫩的玉户。
程宗扬并不急于进入,毕竟月丫头还在昏迷,就这么干进去,自己爽到了,
月丫头可要大痛特痛,一醒就知道被人占了便宜。他耐着性子挺动下身,火热的
龟头在肉缝中挤弄。
月霜面孔被盖住,只露出光溜溜的下体。两条白玉般的美腿在肩头摇晃着,
圆润的雪臀不住翘起,用嫩穴承受着阳具的压力,就像一具精美的玩偶。
渐渐的,龟头下传来湿腻的感觉,紧凑的穴口一点一点松开。程宗扬一边享
受她秘处的紧窄,一边和自己经历过的女人比较。说起来泉贱人也是处女,可自
己每次搞她,稍微一捅就淫汁四溢,反而在月霜身上又找到处女的感觉。
程宗扬两手抓住月霜的臀肉,挺起阳具,龟头一点一点塞进少女充满弹性的
穴口。月霜体内又滑又凉,随着阳具的进入,柔嫩的蜜肉仿佛被火热的肉棒烫到
一样,微微战栗,那种感觉,就像在给一个心爱的小美人儿破处,享受着她生平
第一次交合。
程宗扬用了一盏茶时间,才把阳具完全送入月霜柔嫩的蜜穴中。昏迷的少女
像睡着一样静静躺在床上,浑然不知自己正受到侵犯。
故地重游,完全是一种不同的感受。柔嫩的蜜穴紧密地包裹着阳具,带来阵
阵充满凉意的挤压感。自己答应过王哲,要照顾岳帅的后人。这会儿好像就在履
约吧。反正苞都开过了,再干一次叙旧,帅师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很生气。
程宗扬抱住月霜绵软的雪臀,俯着身,阳具一下一下在她体内挺动。脑中不
禁想起睡美人的故事。那个王子当时也是这样搞那个昏睡的小公主,还搞大了她
的肚子。然后大家就从此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可惜月丫头只有睡着了才这么乖……
渐渐的,程宗扬心里升起一丝怜意。月丫头爹娘都不在了,抚养她的王哲也
与世长辞,自己又身中寒毒,而世间唯一的亲人只剩下……小紫。
月丫头也太倒霉了,摊上这么个妹妹。那死丫头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不会
真想拿她来报复姊妹俩该死的亲爹吧?
少女美妙的蜜穴渐渐变得湿滑,程宗扬也渐渐加快速度,火热的阳具不住抽
送,将热量输送到月霜体内。
月霜体内的寒意仿佛被热流惊动,凝固的血脉开始流动。程宗扬尽可能贴紧
月霜冰凉的肌肤,用自己的体温压制她身上的寒意。月霜下体慢慢变得温暖,湿
滑的蜜汁从穴口溢出,淌入臀沟。
程宗扬拥住月霜的身子,阳具重重捅入柔腻的穴内,充溢着真阳的精液激射
而出,灌进她战栗的蜜穴内。
月霜的体温已经转为正常,雪白的肌肤透出一抹淡淡的血色。程宗扬松了口
气,心满意得地抬起身体,看来自己的真阳真能克制她体内的寒毒。
「月丫头,乖乖吃了我的十全大补汤,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哦。」程宗扬坏
笑着,轻手轻脚帮月霜穿好衣物。
等揭开被子,程宗扬忽然觉得有些异样。月霜双目紧闭,眼球微微转动,眼
角隐隐有泪光闪动。程宗扬不由怔住了。
「她哭了哦。」
窗户不知何时打开,小紫坐在窗台上,笑吟吟看着自己,像个午夜出没的精
灵,白嫩的指尖还滴着殷红的血迹。
…………………………………………………………………………………
程宗扬一边跑一边系着衣带,「她不是被迷香迷倒了吗?」
「被你这样的坏人占便宜,她作梦也会哭啊。」
「好吧好吧,」程宗扬道:「我是跟她有一腿,那时候我还没遇见你呢。真
的!骗你是小狗!」
「哼!」
「喂,你别生气啊。」
小紫转了转眼睛,「你的女人也是我的女人,你要玩,我也要玩。」
「她可是你姊!」
「乱伦呢,好期待哦。」
「……岳鸟人为什么不把你射到墙上呢?」
「讨厌!」
「糟糕!」程宗扬猛地停下脚步,「忘了关窗户!」
「已经替你关上了。大笨瓜。」小紫撇了撇小嘴,「谁像你,只顾着高兴,
什么事都不管。」
程宗扬讪笑两声,「不是有你嘛?他们来了几个人。」
「就一个。如果多来几个,人家说不定已经他们抓到,先奸后杀了。」
「有这么夸张吗?来,我帮你擦擦手。」
小紫翘起手指,「帮人家舔干净。」
「别开玩笑,那是血!」
小紫皱皱鼻子,「不舔就算了。」
「喂,你不会真想让我舔吧?」
「骗你的!大笨瓜!」
小紫飞身朝树林掠去,程宗扬连忙跟上,心里生出一丝歉意。自己看到月霜
昏迷的样子,一时冲动,完全忽略了月霜会被迷倒的原因。毕竟月霜是雪隼佣兵
团的副队长,本身修为也很过得去。牛二一个街头泼皮,怎么可能随便弄点迷香
就把她迷倒呢?
死丫头本来说一到晴州就去找波斯商会,结果一连两天都或明或暗地跟着月
霜,恐怕早就发现有人在跟踪她。月霜的房间失火,被迫搬到客栈,跟踪她的人
趁机下手,却让小紫等了个正着。
「就是他吗?」
地上倒着一具尸体,他手里拿着一把青钢剑,长得其貌不扬,倒是额头几个
指孔看上去很带劲。牛二跪在一旁,胸口被剑划破,鲜血淋漓,下巴被人摘掉,
舌头拖出来,这会儿口水流了满胸,混着鲜血,「呃呃」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紫抬脚一踢,牛二下巴合上,拖着一条腿爬过来,带着哭腔说道:「小姑
奶奶,你可来了!」
程宗扬揶揄道:「哟,这不是牛二爷吗?怎么腿也断了一条?不会是跳窗户
的时候摔的吧?」
「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牛二恶狠狠呸了他一口,然后转过脸,立刻换
了副感恩戴德的表情,又是感激又讨好地冲小紫道:「小姑奶奶,多亏你救了小
的一条狗命。从今往后,姑奶奶有什么吩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牛二敢
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小紫扬起下巴,「滚吧。」
「哎!」牛二趴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这才去了。
程宗扬纳闷地说:「这泼货吃错药了?」
「笨死你了。」
「知道我笨还跟我打哑谜?」
「你猜呢?」
程宗扬赌气地蹲下来,打量着尸体。那家伙瞪着死鱼般的眼睛,一副死不瞑
目的表情,周围并没有多少打斗的痕迹,似乎是猝不及防下被小紫一招击杀。
「看样子他好像和牛二动过手,你这死丫头满脑子坏主意,肯定在中间挑拨
离间。我猜你会先对这家伙说牛二把他卖了,正带着人往这边来。然后又告诉牛
二,这家伙要杀他灭口,把牛二那泼皮骗的死心蹋地。对不对?」
「程头儿,你好像聪明一点了哦。」
「跟着小姨,我脑筋也灵光多了。说吧,这家伙是谁?可别说你没摸清他的
底细,就把他杀了。」
小紫踢开尸体,露出他身下一块玉佩。
程宗扬眼角跳了一下,「太乙真宗!」
第四章
晴州城南,鹏翼社隐秘的宅院内。
程宗扬抹着鼻血从厅中出来,脸上却带着得意的笑容,他伸出手指,朝小紫
摆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狂笑道:「妈的!挨了孟老大三天打,今天终于让我找
到机会,给了他一记狠的!哈哈哈哈!」
小紫刚做了半个鬼脸,又连忙摆出淑女的样子,露出连小猫都能迷倒的纯美
笑容,细声细气地说道:「公子辛苦了。」
程宗扬道:「刚学的撩阴腿!我用上了十成力气,这么一踢!哈哈!孟老大
就是铁打的,也得有两天起不身!痛快啊痛快!」
背后传来一声冷哼,「谁说的?」
孟非卿负着双手,虬髯怒张,雄狮般从堂内出来,沉声道:「你的腿法全无
根基,要从基本功练起。每天先扎上两个时辰的马步,再练一个时辰的梅花桩校
正步法。」
「孟老大,你是故意整我吧?」
「臧修!」孟非卿道:「拿两个一百斤的铁锭,等程公子练功时,给程公子
带上。扎马步的时候手也别闲着,把沙盘取来,让程公子堆出江州一带的地形。
三天之后,我要考较他的军事课。」
程宗扬大喝一声,「猛虎掏心!」
「铁骑渡江!」孟非卿暴喝声中,双掌推出。
没等程宗扬看清他怎么出手,身体就仿佛撞上一群狂飙的铁马,然后又被无
数铁蹄踏过。
孟非卿轻松地拍了拍手,温言道:「今天课就上到这儿,起来吧。」
程宗扬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老大,你打死我算了。」
「那怎么成?」孟非卿搓着双手,乐呵呵说道:「今天还有事要请公子爷帮
忙呢。」
「我都被你殴打得不成人形,还帮忙?没搞错吧?」
「看你说的,我今天不是没打你脸吗?走吧,江州之战能不能打赢,就看兄
弟你的了。」
小紫笑盈盈道:「公子马到成功。」
「借姑娘吉言。程兄弟,请。」
程宗扬坐起来,「借钱?」
孟非卿点了点头。
…………………………………………………………………………………
马车朝晴州钱庄云集的宝泉巷驶去。程宗扬擦着鼻子的血迹,一边道:「还
差多少?」
「一半。」孟非卿道:「本来已经谈好,但贾师宪铁腕封锁云水,让陶氏又
犹豫起来。迟迟没有付款。」
「底线在哪儿?」
「二十万金铢,实付十万四千,只要能借到,我把人头押给他们都行。」
程宗扬叹了口气,「老大,你把底线放这么宽,陶氏不趁机狠敲你一笔才是
傻子呢。这样吧,我来跟他们谈,你给我打保票就行。」
孟非卿也不客气,「反正这也是你的事。」
「先说清楚,我可没答应跟你们一起扯旗造反。」
「我们不过是借一块地,给兄弟们一个落脚的地方,又不招谁惹谁。贾师宪
想跟我们过不去,我们总不能当缩头乌龟吧?」
陶氏钱庄与自己见过的银行完全不同,没有宽敞明亮的营业大厅,只有一排
阴暗的小房子,为了安全,房间没有开窗,仅有的一扇小门也常年掩着。房内的
柜台足有一人高,客户要踮起脚尖,才能与栅栏后态度冷淡的朝奉对话。
孟非卿道:「这是陶氏钱庄的总号,你别看它冷冷清清,随便一笔账目都不
低于一千金铢,每月进出账目以百万计。没有上万金铢的身家,根本进不来。」
「怪不得呢。」程宗扬道:「这种环境,换作散户早被吓跑了。」
一名上了年纪的朝奉不言声地打开一道小门。两人弯腰进门,跟着老朝奉在
狭窄的甬道间弯弯曲曲走着。两旁都是两丈高的砖墙,灰色的瓦片生满青苔,墙
上同样都没有开窗户。
程宗扬好奇地问道:「大爷,要把这些库房都装满,得多少金铢?」
朝奉道:「单算金铢,整个晴州的金铢都装不满。换作铜铢,再多十倍的库
房也不够用。」
「我看南荒那边,连铜铢都缺得很,做生意都是你换我的,我换你的。」
老朝奉眼睛微微一亮,「公子去过南荒?」
程宗扬笑嘻嘻道:「做生意嘛,当然到处奔走了。」
老朝奉慢吞吞道:「晴州商人遍天下,去过南荒的可没几个。」
老朝奉在一道小门前停住脚步,从腰间拿出一大串钥匙,慢慢拣出一只,打
开门上的铜锁。
小门「吱哑」一声打开,里面是个清雅的院落,院中植着几株梅树,四周是
整洁的厢房,隐约能听到里面女子的娇笑声。
老朝奉躬下身,「少东家,孟老板来了。」
片刻后,糊着素白纸的格子门拉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出来,抱拳笑道:
「一连出门几日,让孟老板久候,惭愧惭愧。」
孟非卿笑道:「谁不知道晴州陶五风流多金,这几日多半是去会哪位美人儿
了吧?」
陶弘敏大笑道:「知我者,孟兄也!这两日南港的胭脂巷来了几位名妓,让
人乐而忘忧。」
程宗扬以为会见到一个外表木讷,内里精明透顶的老头子,没想到这位少东
家却是一副花花公子的作派。
陶弘敏目光扫来,笑道:「这位倒是面生。」
「这是我兄弟,姓程。」
「原来是程兄,请坐,」陶弘敏随便往地上一坐,吩咐道:「上茶!」
一个小婢捧着茶盘进来,屈膝将三只茶盏放在众人面前的小几上,轻声道:
「公子慢用。」
陶弘敏一把搂住小婢,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笑道:「孟兄,你看这个小婢怎
么样?」
孟非卿道:「果然是个尤物。」
陶弘敏挤了挤眼,低笑道:「她家小姐才是尤物,孟兄哪天也试试。」
孟非卿对这些声色之娱毫无兴趣,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那几万金铢,他放下茶
盏,正要开口,衣袖被程宗扬拉了一下。
程宗扬笑道:「我来看看。」
陶弘敏大大方方地把小婢推过来,程宗扬拦腰抱住,「好轻的身子。」
那小婢脸颊微微发红,小声道:「公子吉祥。」
程宗扬笑道:「看面相,陶兄已经尝过鲜了吧?」
陶弘敏大笑道:「没想到程兄也是行家!」
小婢羞红了脸,微微低着头,更显得秀美可爱。程宗扬赞叹道:「一个小婢
都这么出色,她家小姐该是何等尤物呢?」
陶弘敏遇到知音,眉飞色舞地说道:「她家小姐是粉黛院新来的红牌,那身
子,跟水做的一样!」
孟非卿耐着性子,听两人谈笑风生,讲着风月之事。陶弘敏像是忘了借贷的
事,说得高兴,程宗扬也只字不提借钱。
好不容易说完粉黛院的名妓,孟非卿忍不住在旁边咳了一声。
陶弘敏忙道:「失礼失礼,和程兄谈得投机,忘了正事。」
程宗扬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放开小婢,随口道:「借钱只是小事。陶兄要是
忙的话,我们改日再谈。」
陶弘敏笑道:「总不能让孟老板白跑一趟吧。」
程宗扬这才敛衣坐好,「金铢我们孟老大已经拿了,今天来就是和陶老板签
下契约,明年这个时候,十万金铢原璧奉还。」
陶弘敏不动声色,「哦,剩下的款项不用了吗?」
程宗扬夸张地叹口气,「月息四分,这也太高了,恐怕好借不好还呢。」
陶弘敏微笑道:「月息四分不算高了。长安民间借贷的羊羔利,可是一倍的
利息,而且利滚利的算法。」
「我和孟老大商量了一下,十万金铢一年就要还十四万八,再借十万,恐怕
真还不起了。」
陶弘敏笑道:「我还以为孟老板需要二十万金铢,如果十万够用,那就不勉
强了。」
程宗扬大倒苦水,「哪里够用啊。如果不扣利息,再借上一些,手上有十四
五万的金铢还差不多。」
陶弘敏关切地说:「原来还差这么多啊?程兄打算怎么办?」
程宗扬双手一摊,「没办法,只好再借了。」
陶弘敏微笑道:「能一笔拿出十万金铢的,恐怕不多。」
「可不是嘛。我想来想去,只好去建康碰碰运气了。如果能两分利息借来十
万金铢,那就菩萨保佑了。」
「云家?」陶弘敏慢慢摩着手指,笑道:「云六爷未必有那么大方。」
「这个我也想过了。大不了把鹏翼社抵押给他!」
陶弘敏抬起眼睛,讶然道:「贵社值不了十万金铢吧?」
「这笔账好算。」程宗扬把茶盏放在几上,「我们向云家借十万金铢,两成
四的利息先扣掉,云家只用支付七万六千金铢,我们要买的货物,准备都在建康
买齐,这七万六千金铢一大半又回到云家手里。算下来,云家净支付的金铢最多
不过三四万。我们鹏翼社再怎么也值这个数吧?」
程宗扬一笔一笔算道:「这样云家拿出三四万金铢,如果一年之后我们还清
欠账,除去卖货的利润,净得两万多利息。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我们还不起,把
鹏翼社抵押给云家。云家等于花三四万金铢,就买下鹏翼社遍及六朝的船行和车
马行。这笔生意,怎么也值得一做。」
陶弘敏收起嘻笑,注视着程宗扬,一字一顿说道:「十万金铢,月息两分。
以鹏翼社为抵押,至少有六成的货物在晴州采购,孟老板如果答应,我们这便签
下书契。」
「一分!」程宗扬道:「上一笔的四分息你们可是先拿了。」
「两分。」陶弘敏道:「这次不先扣息,一年之后,本息全部还清。」
「成交!」
程宗扬抬掌与陶弘敏一击,彼此大笑起来。陶弘敏笑道:「程兄这笔账算得
好生精细,佩服佩服!」
「陶兄快人快语,十万金铢眼都不眨就扔出去,这才叫英雄呢。」
陶弘敏洒然道:「我和孟老板多年交情,这点钱算得了什么?」
程宗扬笑道:「那好!改日小弟作东,请陶兄带小弟到胭脂巷一游。陶兄可
不要藏私啊。」
陶弘敏大笑道:「好说!好说!」
回到车上,孟非卿摸着下巴浓密的胡须,「小子,你怎么弄的?十万金铢就
这么到手了?」
一上车,程宗扬神情变得冷峻。这一记隔山震虎,拿云氏当幌子,从陶氏钱
庄借来十万金铢,解了孟非卿的燃眉之急,但程宗扬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晴州
的商家对云氏这个外来户戒心十足,宁肯让出一半的利息,也绝不让云家插手钱
庄生意。另一方面,陶弘敏一句都没有问孟非卿要这笔钱做什么,如果他不是傻
子,就是对孟非卿借钱的目的心知肚明。
「孟老大,陶氏知不知道你借钱做什么?」
「我上次借款,只说在洛阳、长安、临安各地要建分社,扩张生意。至于有
没有走漏风声,就难说了。」孟非卿道:「晴州这些大钱庄的耳目,不是一般的
灵通。」
程宗扬点点头。孟非卿在晴州秘密采购粮食、兵甲,但他即便做得再隐秘,
也瞒不过钱庄,只要钱庄的人有心,只从账目就能分析出太多线索。
问题是,陶弘敏明知道这笔钱要用到江州,为什么还敢一掷十几万金?毕竟
星月湖的对手是掌握整个宋国军政的贾师宪。宋军可以败十次二十次,江州只要
打一次败仗,这十几万金铢就立刻打了水漂。
「孟老大,你和陶氏钱庄的交情很好吗?」
「鹏翼社成立之初,就是从陶氏钱庄借到一笔钱,数额虽然不大,但帮了我
们不少忙。这十几年生意往来,大家交情还可以。」
程宗扬呼了口气,「看来陶氏是把宝押在你身上,赌星月湖赢了。」
孟非卿一笑,「他倒有些眼力。」说着他转过话题,「听说月姑娘回来的头
一天夜里就遇到有人偷袭?」
程宗扬含糊地点点头。那天晚上是小紫和泉玉姬下的手,但第二天月霜确凿
无疑地受到偷袭。这已经不是太乙真宗第一次对月霜下手。上次在草原中,太乙
真宗的队伍里就有人试图暗杀月霜。
孟非卿哼了一声,「臧修这小子越来越没用了,让他守着月姑娘,还出了这
样的事。」
这不怪臧修,死丫头要支开他手下的人,还不轻而易举。程宗扬道:「孟老
大,太乙真宗这个道门宗派到底怎么样?」
「太乙真宗起自龙阙山,总坛在龙池。」孟非卿道:「宋国崇信道门,太乙
真宗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大宗派,在唐国也仅次于佛门的十方丛林,论实力在道门
六大宗派中名列第一,只是往后就难说了。」
王哲的嫡传弟子和教中精英大都在左武军中,左武军第一军团覆没,对太乙
真宗打击之大,还在自己意料之外。听孟非卿的口气,就此沦落到二流也不是不
可能。
「听说太乙真宗有十万门人?」
「差不多。」孟非卿道:「从晴州往南,每一州府都有太乙真宗的分观。太
乙真宗的门人身份显赫,几位教御在宋国更是势比王侯。」
「难怪王真人当年能要胁宋主。不过除了王真人和他的嫡传弟子,我接触过
几个……似乎都不怎么样啊?」
孟非卿道:「门下弟子太多,未免良莠不齐。这些年,颇有些下三滥的人物
加入太乙真宗。太乙真宗几位教御,蔺采泉老奸巨滑,商乐轩刚愎自用,齐放鹤
阴沉,夙未央孤僻,林之澜偏执。如果我是王真人,也免不了心灰意冷。」
程宗扬忍不住道:「卓云君呢?」
「卓教御倒是巾帼不让须眉。不过气盛于外,内必不足。靠他们来支撑太乙
真宗如今的危局,我看难。」
孟老大对卓贱人的评价一针见血,外表越是强傲气盛,内心越是脆弱。谁会
想到卓云君堂堂教御会在棍棒下屈服?
孟非卿说了一会儿,脸色忽然一变,他吸了口凉气,一手按在胯下,脸色铁
青地说道:「小子,你那一脚够刁的!正踢中老子的要害!」
程宗扬张大嘴巴,半晌才道:「老大,你还真能忍啊……」
「少说废话!」孟非卿青着脸运了半天气,然后道:「我要去见月姑娘,你
也来。」
程宗扬有点心虚地说道:「这会儿就去?要不要等两天?喂,孟老大,她知
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孟非卿道:「想必是知道的。只不过王大将军有没有跟她提过我们,那就不
好说了。嘿,当年老三骂我们那句,我还记得清楚。岳帅的亲女被他当年的对手
抚养,这是我们星月湖的耻辱。开始我们只觉得为难,毕竟我们两千多兄弟都是
厮杀的军士,养个女娃娃……」孟非卿摇了摇头,「结果王大将军一手抚养月姑
娘成人,真愧杀我们这几个不中用的东西。」
让一群当兵的养一个女孩子,确实勉为其难,不过程宗扬却想着另一件事。
在草原逃亡之前,王哲告诉月霜去找长安的李卫公,并没有提星月湖八骏。站在
王哲的角度看,那时候星月湖八骏各自隐名埋姓,躲避岳帅的各路仇家,把月霜
委托给他们,远不如委托给他的好友放心,也可以理解。结果月丫头一门心思上
战场,偷偷溜出长安,跑到晴州来当个雇佣兵,让王哲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
「你打算怎么跟她说?」
孟非卿道:「告诉她我们的身份,我们在江州做的事,如果她愿意,我们便
是奉她为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太偏心了吧!」程宗扬叫道:「你们怎么不奉紫姑娘为主呢?」
「那怎么成!」孟非卿正色道:「紫姑娘花朵般的人物,怎好让她来做这些
事?倒是这位月姑娘,性子直爽,又常年在军中,擅长弓马,通晓军事。况且年
纪也大了一岁。」
程宗扬酸溜溜道:「你打听得还挺清楚。奉一个小丫头片子为主,你手下那
群虎狼之士会答应吗?没这个先例吧?」月霜真要成为星月湖大营的新主人,说
不定第一条命令就是把自己五马分尸,不可不防。
孟非卿乐呵呵道:「岳帅常说,儿子女儿都一样。月姑娘刚生下来时,岳帅
抱着她说,将来如果生不出儿子,就把爵位传给女儿,王爵都想好了,就叫维多
利亚女王!」
程宗扬像当头挨了一棒,险些背过气去,过了会儿才道:「这么好的王爵怎
么想出来的!」
孟非卿大起知遇之感,「程兄弟有眼光!当初听到这王号,兄弟们都觉得有
点别扭,还是学问最深的老七,听出这四个字说的是其命维新,多福多寿,大吉
大利,不为天下先!」
「维多利亚」还能这么解?这么说,昨晚我上的是维多利亚女王?岳鸟人,
你还真扯……
…………………………………………………………………………………
两人赶到铜狮巷,却扑了个空。敖润、月霜、冯源一早便和团长出门,去谈
一笔大生意,只怕半夜才能回来。
能避免与月霜见面的尴尬,让自己松了口气。孟非卿拿到亟需的巨款,忙着
去购置物品,两人便在铜狮巷分手,孟老大还没忘了交待明天上课的时间,更留
下话,明天会有战场急救课程,让自己作好被急救的准备。
程宗扬表示自己对晴州的繁华很感兴趣,明天的课明天再说。临分手时,又
关切地问道:「孟老大,你要不要紧?不行找个大夫看看吧。」
「滚!」
程宗扬大笑着跳下车。出了铜狮巷,就是晴州最繁华的鸿琳长街。晴州交通
极为方便,街上行驶着一种可供几十人乘坐的六轮马车,付两个铜铢就能上车,
花十个铜铢就能从城南到城北走上十几里,已经有公众交通的雏形。更多的交通
工具则是一种青盖窄船,小的能乘坐四五个人,大的能乘坐二三十人,花费比马
车还要便宜一半。
站在桥头四处望去,交错纵横的水路,四通八达的桥梁,构织成晴州热闹的
景象,难怪有人说整个晴州港就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城市。
街道与河流两侧遍布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有的叫卖丝绸锦缎,有的摆满珠玉
饰品,有的一连十几家都是胭脂水粉,女子用的披肩、绣带,甚至抹胸都堂而皇
之的陈列出来,上面精美的刺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大小小的茶铺酒肆星罗棋
布,挤满了远道来的游人客商。
与建康不同的是,晴州店铺中售卖的大多是年轻女子,她们大胆而且聪明,
态度既不冷淡也不故作热情,客人开口询问的时候,几句语调柔软的晴州口音一
说,便让客人心甘情愿在店内一掷千金。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晴州的大街小巷穿梭,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街边艺人的
歌声、说书声、围观人的笑声、喝彩声……汇成一片。道路上的车马,桥梁上的
肩辇,河道中的船只络绎不绝,连行人的步伐都比别处快了许多,无不给人一种
生机勃勃的印象,更让自己觉得惊奇同时感觉熟悉的,是晴州街头女性比例明显
比别处要高,随处可见一群莺莺燕燕的少女在店铺中进进出出,挑选自己喜爱的
货物,这在其他地方都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观察片刻之后,程宗扬很快得出结论,这不是晴州的女性比男性更多,而是
晴州的女子习惯于和男人一样抛头露面,不像其他地方的女子那样被留在深宅大
院中。于是另一个结论也呼之欲出--在晴州,女性有相当的独立地位和财产支
配权。
程宗扬在一条贩卖丝绸的街巷旁停住脚步,简单用脉搏作为计时器计算了一
下。六百次心跳时间内,进入街巷的客人将近二百人,其中女性超过一半。按照
高峰时段的客流量减半计算,每天仅这条街巷就会迎来四千名顾客,每人花费十
枚银铢,也有四万银铢的交易量,一年就是七十万金铢。按晴州二十税一的税率
计算,仅这条街巷的商税,就顶得上整个江州。如果放大到全部晴州区域,这个
数量会更加惊人。说晴州富可敌国,绝不是虚言。
过了一座石拱桥,丝绸脂粉之类的店铺渐渐少了,珠宝店越来越多,装饰的
风格也多了几分异域色彩。在街角一家酒肆里,程宗扬赫然见到几名金发碧眼的
胡姬。
程宗扬心里一动,停下脚步,打量着这条街巷。
巷内有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尖顶拱门两侧树立着两根雄伟的石柱,镂空的柱
顶嵌着玻璃罩,里面是两盏黄铜灯具,灯火长明不熄。门拱上方绘制着星星和月
亮的图案,墙壁以蓝紫色琉璃砖砌成,上面用浮凸的黄色琉璃砖镶嵌成奔走的野
兽图案。
门上的文字自己虽然不认识,但似曾相识的风格并不陌生。程宗扬拦住一个
卖糖葫芦的小贩,花三个铜铢买一串糖葫芦,随口道:「里面是哪家的房子?」
小贩回头看了一眼,「这巷子里都是胡人,那是波斯商会。」
程宗扬正要细问,旁边忽然有人叫道:「老程!你怎么在这儿?」
第五章
几名雪隼佣兵团的汉子骑在马上,除了敖润,其他都有些面生。敖润对同伴
道:「这位就是我说的程兄弟!这次去广阳多亏了他,跟老敖是生死之交!」
那些汉子纷纷抱拳,向程宗扬打招呼。敖润道:「各位先回,我跟程兄弟聊
几句!放心,绝误不了事!」
敖润说着跳下马,等那些汉子笑着离开,才一脸歉意地说道:「老程,真是
对不住!本来说好好陪你玩几天,一回来就接了桩大生意,到现在也没抽出时间
去看你。」
程宗扬笑道:「正说找你呢,什么生意这么要紧?」
「进来说!」
敖润踏进酒肆,对胡姬熟不拘礼地说道:「丫头!把你们店里的好酒拿一壶
来!」
胡姬笑着答应,敖润拉程宗扬坐下,「我们雪隼团刚接了件活,这一趟恐怕
要半年时间。」
「去哪儿?」
敖润低声道:「江州!」
「什么?」
敖润嘿嘿一笑,「宋国的贾太师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突然要打江州。江州那
边透出风声,准备招募一批能打的汉子,半年时间,每名佣兵给五十金铢,带队
长衔的翻倍。奶奶的,这可是两千枚银铢啊。三年也未必能挣到这个数。还是我
们薛团长面子大,早早得了信,这几天都在商量,打算抽出二百名兄弟出来,好
好捞一票。」
这消息实在太灵通了,孟老大刚借到钱,招募雇佣兵的风声就已经在晴州传
开了。程宗扬几乎怀疑孟老大身边有雪隼团的卧底。
程宗扬道:「你们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这你得问我们薛团长去。」
胡姬捧来酒壶,敖润顺手在胡姬臀上拍了一把,换来胡姬几声笑骂。
敖润倒了两杯,与程宗扬一碰,举杯一饮而尽,哈哈笑道:「老程,你那面
盾可给我挣脸了!你不知道,团里那帮家伙见到我的龙鳞盾,一个个眼都紫了,
哭着喊着非要跟我换。老敖就一句,一千银铢,少一个子儿不卖!把那群穷鬼都
堵了回去!」
程宗扬笑道:「你要得也太狠了,坐地起价啊。」
敖润在嘴上抹了一把,「不是我要得狠,是想给老张家里多留几个。老张家
里就指望他一个人在外面拚命挣口饭吃,现在老张没了,还有一家人等着吃饭。
我跟冯大法商量好了,要能从江州活着回来,赚的金铢他出二十,我出四十,带
上老张留的,想办法凑够一百金铢给老张家里送过去,也好让他们家人做个小本
生意,往后餬口。」
程宗扬道:「不就是一口饭的事吗?再让你们从卖命钱里挤--让他们到建
康找我去,有我的就有他们的。」
「好!老程够仗义,我就不客气了。」敖润灌了口酒,「老程,你来晴州,
不会就是为了追月姑娘吧?」
程宗扬心里一紧,「月丫头怎么了?」
「她不是房间招贼了吗?我看她这两天都有点不太对劲。还好你小姨下午来
了,搬着行李过来和她一同住,我看她才高兴点。」
敖润貌似粗鲁,其实也有细致的一面。倒是死丫头居然没跟自己商量,就搬
来与月霜一起住,实在是邪门儿。指望她突然间天良发现,自己也太天真了。问
题是她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明明不承认姓岳的是她爹,却对月霜这个便宜姊姊
表现得十分上心。难道真想把她绑走卖了?
难说……程宗扬心里七上八下,这种鸟事,死丫头真干得出来……
敖润推来一杯酒,「行了,老程,你就别瞒我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人
家的事?」
程宗扬飞快地思索片刻,然后慢慢喝了酒,「你听说过星月湖吗?」
「武穆王嘛,十几年前的事了。要我说,这事宋主干得有点操蛋,好端端就
把人家给杀了。再怎么说,岳帅也是条好汉。」
终于见到一个跟岳鸟人没仇的,程宗扬几乎有点感动了。
敖润道:「这跟月姑娘有什么关系?」他皱起眉,「岳……月……」
程宗扬连忙道:「不瞒你说,这事儿跟江州有关系。」
敖润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嘴边,「张十一那个大嘴巴说的是真的?」
「九分虚,一分实吧。」程宗扬叹了口气,「你们如果去江州,恐怕就要跟
星月湖那些叛逆余党并肩作战了。」
敖润愣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干了杯里的酒,「好事!老敖正想见识见识天下
第一强军什么样!跟他们并肩作战,老敖求之不得!」
「你不怕?宋军来的可是上四军。」
「说一点不怕那是假的。不过能和武穆王的亲卫营一道打上一仗,见识见识
他们的手段,死了也值!」
程宗扬笑咪咪道:「什么叫缘份?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一同去江州呢。」
「你也是星月湖的人?」敖润压低声音道:「不像啊!瞧你这年纪,岳帅死
的时候,你还玩尿泥吧?」
程宗扬笑骂道:「你才玩尿泥呢。先说好,你们雪隼团到了江州,就跟我一
起,咱们先并肩干一票再说。」
敖润打量着他,「老程,你到底干什么的?商人不像商人,捕快不像捕快,
世家不像世家……难道你也是佣兵?」
程宗扬与他碰了一杯,笑道:「我就是个作生意的。不管生意大小,有赚头
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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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下起了蒙蒙细雨,青石铺成的街巷被雨水打湿,空气中传来一丝
寒意。
「这一带是胡商聚集区,」臧修道:「除了波斯商会,还有大秦、回鹘、天
竺、真腊几十家商会,足有几万胡商。」
在街上无意中见到波斯商会,想到手里的书信,还有宝藏的传言,勾起了程
宗扬的兴趣,与敖润分手后,立刻带上人前来打探。
秦桧换了一身粗布武士服,腕上套了一对包着铜钉的牛皮护腕,脸颊用黄连
水染黄,长须往两边一抹,摆出横眉立目的表情,顿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晴州
港随处可见的佣兵汉子。
「走!」程宗扬把头发散开,扎起一条额带,又用一只眼罩遮住右眼,然后
紧紧了护腰,跳下马车,大步朝波斯商会走去。
一名胡商迎过来,听说他们是佣兵团送信的,伸手欲接。程宗扬推开他,拿
出信囊亮了亮,粗着嗓子道:「这信要正主才能接!」
看到信囊上的名字,那胡商犹豫了一下,「这边请。」一口华言说得十分地
道。
进了院子,里面是一座大理石祭台,岩石呈现出天然的玫瑰色,台前树着两
盏琉璃灯,几个胡商两手交叉放在胸口,跪在祭台前喃喃低语。
院侧有一间精致的小阁,胡商在门前说了几句,一个淡金色长发的胡人老者
打开门,请两人进入室内,「佣兵团的人吗?什么信?」
程宗扬拿出书信,老者隔着信囊一捏,追问道:「送信的人呢?」
程宗扬按照敖润的描述,说了那人的相貌,等说到接到信不久,就看到传信
人的尸体,阁内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巴摩死了?」
说话间,一个女子撩开珠帘,快步出来。她穿着黑色的长袍,布制的兜帽将
她面孔大半遮住,只露出颈侧一丛金黄的发丝,她伸手拿过书信,雪白的玉腕间
几串镶满珠宝的手镯没滑落下来,发出悦耳的声音。
程宗扬心头猛跳一下。自己见过这个女子!那次她腕间戴着一只金属腕甲,
右手高高举起,提着王哲爱徒韩庚滴血的头颅,在大草原血腥的战场上,宛如一
个噬血的魔女。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王哲帐下的参军文泽曾说她是拜火教的女祭
司。
老者恭敬地退开一步,似乎不敢冒犯她神圣的尊严,「泰西封的巴摩渡过云
水之后,我们就失去了他的消息。在此之前,他曾说被人追踪,不得不毁掉了羊
皮,换成纸张。」
黛姬雪娜目光在程宗扬身上一扫,并没有认出他。毕竟自己当时混在上万人
的军队中,毫不起眼,她要能认出自己才出鬼了。她那次中了王哲一箭,却因祸
得福,在王哲使出九阳神功玉石俱焚之前就撤出战场,得以保全性命。现在看来
伤势不仅复原,而且更有精进。
黛姬雪娜道:「是谁杀的他?」她说话的语调与六朝人略微有些差异,但比
泉玉姬要好很多,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
程宗扬道:「我们佣兵团只负责送信。只要信送到,就没我们的事了。」
「穆格,给他们钱。」女祭司丢下一句,拿著书信回到帘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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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霜的猜测没有错,这封书信果然和拜火教有关。程宗扬摘下眼罩,对留在
车内的臧修道:「找两个人在这里盯着。尤其是拜火教那个女祭司,我要知道她
出过哪儿,和谁见过面。」
臧修神情微动,「拜火教?公子确定吗?」
程宗扬打量他几眼,「我差点儿忘了,拜火教是跟岳帅有仇吧?好像听说岳
帅拿了他们什么宝贝?」
臧修道:「拜火教在六朝出现,多半是冲着我们星月湖来的。不过跟宝藏没
什么关系,只不过有点小误会。」
「什么小误会?」
臧修道:「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岳帅有次到晴州游玩,听说波斯商会的
圣火坛前有两支圣火,不用添油,也不用加燃料,就能长明不熄。一时好奇,于
是……」
「就把人家的圣火抢走了?」
臧修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岳帅只拔出来瞧瞧,又给他们放回去了。真
的!要弄灭了圣火,波斯人还不跟我们玩命啊?」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老臧,说实话!」
臧修苦笑了一下,「当时圣火坛上还摆了一只王冠。据说是波斯王去世后,
送到各地的圣火坛供祭的,偏巧那次就在晴州。岳帅一时好玩,给随手拿走了。
后来以讹传讹,变成了岳帅夺了拜火教的宝藏。」
程宗扬笑咪咪道:「岳帅还真是贼不空手啊。那王冠呢?」
「波斯商会几次来人讨要,听说岳帅一怒之下,给改成狗链了。」
程宗扬愣了一下,「他还真有创意啊……不好!」
程宗扬猛然想起在玄武湖别墅的时候,死丫头不知道从哪儿找到几条狗链,
如果真是王冠改的,里面不管藏着什么秘密也被扒出来了。
秦桧交待道:「盯人时不要离得太近,那个女祭司现身前没有丝毫声息,只
怕修为不弱。」
臧修道:「明白。」
书信的内容自己早已抄了一份,但除了几个罗马数字,其他都看不出来。如
果拜火教女祭司此行真与星月湖有关,星月湖一边应付即将到来的江州之战,一
边还要提防波斯人,再加上黑魔海,够孟老大头痛的。
马车驶回杨柳巷,转弯时路过珠帘书院,墙内传来一阵读书声,程宗扬心里
一动,坐起身来,「老臧,晴州有没有胡商办的书院?」
「有两家通译书院,专门培养通译的牙人。」
「明天帮我找几个懂大秦文字的通译来。」
晴州居然有拉丁语教师,自己真来对地方了。只要把书信内容拆开,找几个
懂拉丁语的分别译出,即使不懂语法,也能猜出八九分来。
秦桧却倾耳听著书院的诵书声,讶道:「好词!」
程宗扬留心听去,院内几名女子正在娇声念诵,「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
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
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程宗扬恍然道:「原来是李清照的词。」
「哦?公子认得此人?」
程宗扬咳了一声,「听说过一点。」
秦桧抚膝叹道:「如此妙句,堪称字字珠玑,再由女子曼声吟咏,直如咳珠
漱玉……」
「别酸了。」程宗扬哂道:「奸臣兄,你不会是动了春心吧?」
秦桧哈哈一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有志气!」
回到住处,臧修连夜去安排人手。程宗扬叫住秦桧,「会之,你去帮我做件
事。买一批晴州港最好的烟花,要放得最高的。」
秦桧见程宗扬换上夜行衣,不禁道:「公子要出去吗?」
程宗扬笑道:「去看看风景。放心,要惹事也得等你回来。」
…………………………………………………………………………………
小船离开码头,驶入晴州的夜色。一刻钟后,船只靠岸,程宗扬上岸走了一
段路,确定身后没有人追踪,又换了条船,驶过河岔密布的河流,在一处客栈停
下。程宗扬毫不迟疑地上了楼,找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随手一推,打开房门。房
间内空无一人,床褥叠得整整齐齐,仿佛没有人住过。程宗扬从枕下拿出一支望
远镜,然后挑起窗纱一角,将镜筒放在窗口,仔细看着对面的树林。
一个时辰后,程宗扬终于在午夜来临的一刻,找到了目标。
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仿佛喝醉了,步履蹒跚地走到林中,然后身子一歪,扶
着一棵树开始呕吐。过了一会儿,他擦了擦嘴巴,像辨不出方向般在林中东走西
撞,好半天才走出树林。
程宗扬脱去外衣,露出里面黑色的夜行衣,然后推开窗户,跃到墙头,远远
跟在那人身后。
树林已经在城郊,那醉汉却越走越偏,最后来到一个不起眼的破旧道观,闪
身入内,程宗扬背脊贴住墙壁听了片刻,然后越过院墙,落在观内。这座道观虽
然破旧,规模却不小。程宗扬看清亮灯的观堂,轻轻一跃,攀住檐下的檩条,游
鱼般朝亮灯处游去。
堂内那个醉熏熏的汉子已经收起醉态,他张开手,露出手中一块玉佩,紧张
地说道:「在林子里找到这个,老马恐怕出事了。」
一只长着黑毛的大手伸来,一把抓起玉佩,然后骂了一声,「妈的!」
那人身材粗壮,面目凶狞,一件道袍系得歪歪扭扭,袖口挽着,看上去两分
像道人,倒有八分像土匪。程宗扬想了一下,才认出来他是当日在紫溪被武二用
坛子扣住脑袋的那个家伙,叫元行健,是林之澜收的外门记名弟子。
元行健压低声音骂道:「我不是让你盯着吗?上次在草原已经失过一次手,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这小贱人的踪迹,老马又出了事!你让我怎么跟教御交待!」
「师哥,那丫头不好对付。我瞧着,咱们恐怕是不行了,不如让教御身边的
人来吧。」
元行健脸色忽晴忽暗,半晌才道:「不行。这点事再办不好,咱们兄弟的脸
面往哪儿搁?以后龙池恐怕再没咱们的位子了!」
程宗扬伏在檐下,两人的交谈声听得清清楚楚。昨晚太乙真宗在客栈失手,
少不了要回来找寻同门的下落,考虑到白天人多眼杂,多半会在夜里,果然让自
己等到了。听到此处,程宗扬已经心下了然,这两次行刺都是林之澜主使的。可
林之澜与王哲半师半徒,怎么在对待岳帅遗孤的态度上差别会这么大?
忽然,一个轻微的声音道:「看什么呢?」
程宗扬扭过头,只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小子年纪轻轻,似乎比自
己还小着几岁,头发随意挽成一个髻,用一只玉箍束着,额头显得又大又亮。他
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道袍,眉目俊雅,脸上带着好看的笑容,看上去神清气朗。
不过他姿势跟自己一模一样,脚尖勾着檩条,这会儿正探着头,鬼鬼祟祟朝堂内
张望。
那小子露出失望的表情,「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看的呢。」他扭过脸,「你看
这两个家伙干嘛?」
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就被他溜到身边,如果他心存歹意,给自己一剑,自己
这会儿恐怕早躺在屋檐下面了。
程宗扬低声道:「兄弟哪儿来的?」
那年轻人一愕,「你不认识我?」
程宗扬比他还奇怪,「我干嘛认识你?」
「你--」那年轻人还没说完,堂内一声大喝,「谁!」
元行健抓起一柄大刀,带着师弟直冲出来。
程宗扬一把扯住那年轻人,「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哦!」年轻人连忙跟他一起从檐下钻出,抬手攀住檐角,翻身跃到房檐,
接着越过围墙,慌慌张张朝外跑去。
道观内传来一阵叫嚷,灯火不断亮起,人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来,两
人谁都不敢作声,就那么闷着头落荒而逃。
逃命这种事,程宗扬已经拥有相当丰富的经验,撒开脚步跑起来,一般好手
也追不上。可旁边的小子脚下看不出有什么动作,却一点不比自己迈开大步狂奔
慢。他手臂不动不摇,身体微微前倾,看起来就像御风而行般轻松自如。
两人一口气奔出两里多地,把叫嚷声远远甩在身后,才放慢脚步。那小子透
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哎呀!小心!」
年轻人一把扯住程宗扬的衣袖。程宗扬刚迈出半步,就被他拉的跌了回来,
脚下一滑,险些栽倒。
程宗扬稳住身体,朝前面看了看,除了一片沾着雨水的青草,并没有发现什
么异样,他纳闷地问道:「怎么了?」
年轻人小心地蹲下来,从他刚才准备落脚的草丛里拣起一只东西。
「瓢虫哎!」那小子心有余悸地说:「差点就让你踩到了,还好还好!」
程宗扬鼻子险些气歪,「瓢虫?我差点儿摔一跤,你知不知道?」
「瓢虫你怎么能乱踩呢?」那小子没理会他的怒气,自顾自指着瓢虫背上的
黑斑一个一个数着,「你瞧,一、二、三、四、五、六、七,是七星瓢虫,还是
一只雌虫呢!」
「我还以为你拣到宝了!」程宗扬道:「不就是一只瓢虫吗?你放好,让我
一脚踩死它!」
「不行!」那小子连忙合起手。
程宗扬气得笑了起来,「这瓢虫难道是你养的?」
「当然,」那小子认真说道:「今年我放了六万多只七星瓢虫,这一带的瓢
虫都是我养的。」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低声道:「你有病吧?」
「没有。」
「我见过养猪、养牛、养鸡、养鸭、养鹅,还有养蛊的……养瓢虫的我还是
头一次见,」程宗扬上下打量着他,「没病你养这东西干嘛?」
「当然有用,」年轻人指着面前的田地,「你看到了吗?」
「废话,我又不是瞎子。」
年轻人一点都不生气,「那边是稻田,那边是果林。本来三亩稻田每年种两
季就能养活一家五六口人,多几亩地呢,出产的粮食可以卖掉,用来换衣服、盐
和家里用的东西。但我刚来的时候,有些地方五六亩地还养活不了一家人。」
「这跟虫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稻田减产,不是因为农夫不下力气干活,而是害虫太多。
稻田里有蚜虫,果林里有桃蚜,还有什么小白蛾、介壳虫……」年轻人一样一样
数着,「因为这些害虫,每年都要损失两三成的粮食。有时候一连几百亩,上千
亩的稻田都受了虫害,每亩只能收几十斤粮食,农夫食不裹腹,好多人到观里来
求神灵保佑,有的过不下去,还要卖儿卖女。」
年轻人道:「我去田里看过,那些蚜虫小的很,捉也捉不净,想了很多办法
都不行。我在田里守到第三天的时候,忽然看到一株水稻上的蚜虫少了。我在旁
边等啊等啊,终于看到这个东西。」
年轻人举起那只七星瓢虫,得意地说道:「就是它!蚜虫的天敌!我算过,
一只七星瓢虫一天能吃一百多只蚜虫,七星瓢虫寿命通常是两个半月,能吃掉上
万只蚜虫。而一只七星雌虫能产卵两千多粒,一年能够繁殖六七代,就算只有百
分之一成活,只繁殖四代,每放一只七星瓢虫,它的子孙就吃掉一万万只蚜虫,
保护几十亩田地。而且它不仅只吃蚜虫,还吃小白蛾、介壳虫……」
年轻人一口气说道:「七星瓢虫什么害虫都吃,可周围的小鸡、麻雀也吃瓢
虫,有时候几亩地都没有一只瓢虫。我就自己养一些,每天散步的时候放出去。
有了这些瓢虫,这几年周围的田地都没有受过虫害,能多收几千石粮食呢。」
年轻人张开手掌,看着瓢虫生着七个黑斑的鞘翅分开,悄然飞入月色,然后
回过头,认真道:「你要把它踩死了,就等于多了一万万只蚜虫,多了几十亩田
地要受虫害呢。」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是谁?」
那个年轻人笑了起来,「我是混元观的观主,我叫秋少君。」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然后回头指着刚才来的地方道:「就是那个道观吗?我
干!你是观主跟着我跑什么?」
秋少君叫道:「我怎么知道?还不是你拉着我跑的?」
程宗扬冷静下来,「你是太乙真宗的人?和师帅是什么关系?」
秋少君高兴地说道:「你居然知道师帅?那是我师兄!」
「你是王真人的小师弟?」
「是啊,我是最小的一个,排行十七。」
程宗扬上下看着他,「你怎么没穿教御的衣服?」
秋少君连连摆手,「我还不是教御,差得太远了。商师兄说,掌教师兄在塞
外身故,要等选出新任掌教,得到掌教的允许,我才可以设帐授徒,然后再升任
教御。最快也要十年吧。」
「师帅半年前就说过,让你升任教御。」
「真的吗?」秋少君讶然道:「我怎么不知道?」
「当时我就在师帅旁边。蔺采泉、商乐轩、夙未央和卓云君都在!」
秋少君凝神看着他,「师兄去世的时候你也在吗?」
「我那时候正好在草原,结识了师帅。师帅还给我留了一封书信,」程宗扬
摊开双手,「可惜被你卓师姊毁了。」
「卓师姊?我好久没有见过她了。」秋少君道:「师兄书信上说了什么?」
程宗扬敲了敲额头,回忆道:「师帅说,他这些年一直在外征战,没时间处
理教务的事务。结果教内的事让他很不满意,如今乱象丛生,希望有人能清理门
户,维持太乙真宗的声誉。」
秋少君盘膝坐在草丛间,苦恼地叹了口气,「林师兄本来挺好的,这几年不
知道为什么,忽然招了那么多记名弟子,难怪师兄不高兴。不过那些人虽然三道
九流都有,但有林师兄约束,也没做什么坏事……师兄说了谁来继任掌教吗?」
「没有。」程宗扬打量着他,「你想当吗?」
秋少君摆手道:「我差得太远了。蔺师兄他们还差不多。」
这小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才华横溢,术法超群的样子,就那个光亮的大脑门
挺扎眼。
程宗扬道:「太乙真宗不是挺有钱吗?怎么在晴州的道观会破成这样?」
「我们在晴州有三处道观,最大的一处叫上清阁,在云梦泽占了一座岛屿,
另一处在晴州港南边,也有几十名门人,香火很盛的。」秋少君有些不好意思地
说道:「三年前蔺师兄让我来混元观当观主,想让我把混元观打点好,可是我只
顾着养瓢虫,来观里祭拜的人越来越少,也没有多少钱来修理。」
「祭拜的人怎么会越来越少呢?」
秋少君耸了耸肩,「周围的农夫都是受了灾才来祭拜,这几年虫害少了,大
家日子过得好了,来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哈。」这小子真有意思,养了几万只瓢虫,救了周围几个村子的虫灾,结
果把自己混的没饭吃。程宗扬也坐下来,笑道:「你把事情做得好的过分了,难
怪你的混元观连鬼都不上门呢。」
「也不是没人来。」秋少君笑嘻嘻道:「周围人都知道我是个傻瓜,在观里
养了一堆瓢虫,隔三差五还有人到观里来看稀奇。」
「你没把他们赶出去?」
「没有。倒是有些醉汉到观里来,」秋少君吐了吐舌头,「我怕他们不小心
踩到瓢虫,索性装鬼把他们吓走。」
「哈哈!」程宗扬大笑两声。这小子挺有意思。
「你的观里不是还有几个人吗?他们在这儿做什么?跟你养瓢虫?」
「林师兄让他们来修行的。」秋少君嘻嘻一笑,「观里没有肉吃,他们在背
后可没少骂我。喂,你来不是看我养虫的吧?」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出实情。但见过王哲这么多同门,只有这个养
虫的小子还像个好人,而且王哲也对他寄予厚望,总不会差不到哪里去。
「你知道黑魔海吗?」
「知道。」秋少君表情凝重起来,「三年前文参军到晴州来,跟我说了许多
事。他说我快十八岁了,有些事我应该知道。」
「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黑魔海虽然被岳帅剿灭了,不过这些年有迹象表明,黑魔海已经死灰
复燃,让我小心这个大敌。」
「原来是这样。岳帅的事他有没有告诉你?」
「岳帅有个女儿,在师兄的左武军。」秋少君笑道:「文参军说月姑娘长得
貌美如花,师兄问我想不想娶她。我已经回绝了。听说师兄很不高兴。」
「为什么回绝?你们道家不禁止娶妻吧?」
秋少君无辜地说:「那时候我十七,她才十三,还是个小孩子,我们两个加
起来都不满三十岁。我怕娶了她,把她饿瘦了,师兄会骂我。」
难怪王哲那么着急让自己照顾月霜,原来是怕送不出去。
「喂,」秋少君道:「你问了我这么多,还没有回答我呢。」
程宗扬道:「岳帅这个女儿叫月霜,这件事和她有关。当初在草原,就有太
乙真宗的人来刺杀她……」
秋少君静静听完经过,然后站起身,「我要去见月姑娘。」
「这会儿?」
秋少君点点头,「事不宜迟。如果真是林师兄指使的,我要赴龙池在各位教
御和长老面前分说明白。」
「如果真是林之澜呢?」
秋少君毅然道:「即使要清理门户,我也在所不惜。」
「你现在一个弟子都没有,林之澜的门人起码上千吧?能跟他们斗吗?」
「只要有证据,蔺师兄、夙师兄、商师兄、卓师姊都会站到我这边。」
这倒有可能,据程宗扬所知,林之澜在太乙真宗内也树了不少敌人。
秋少君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程兄,如果我这会儿告诉
月姑娘我想娶她,你觉得合适不合适?」
程宗扬厉声道:「不合适!」
秋少君从善如流地说道:「也是,现在说有点像趁人之危,那我就过几天再
说好了。」
「过几天也不合适!」程宗扬道:「你都已经回绝过了,这事就别想了。」
秋少君摸了摸脑门,沉吟道:「如果月姑娘真像文参军说的那么漂亮,我怕
我会后悔。」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后悔也晚了。谁让你不抓住机会呢?」
秋少君叹了口气,「那就算了。程兄,请。」
「喂,你不回去没事吧?」
秋少君回头看了一眼,「没事。他们找不到我,就能偷着吃肉了。」
「你这个观主也太抠了吧?连肉都不让吃。」
「每天有青菜豆腐就很好嘛,为什么还要吃肉?哎,小心!」
「我干!大半夜你还盯着看草里的瓢虫?不怕累死啊!」
秋少君安慰道:「几十亩地,几十亩地……」
第六章
这个夜晚注定有许多事在发生。
位于云梦泽的上清阁,迎来了太乙真宗两位教御。与此同时,一艘双桅帆船
正驶过月光下的晴州内海,带来六朝最新的消息。晴州港内,西马长街的鹏翼总
社,铜狮巷的雪隼佣兵团,城东胡人聚集区的波斯商会,还有宝泉巷那些操控着
无数金钱与权力的钱庄,都一夜灯火未眠,同样酝酿着即将发生的风暴。
而此时,程宗扬正和一个养瓢虫的小子踏着月色,去见一个自己这会儿并不
想见的人。当然,如果月霜处于昏迷状态,自己还是很乐意私下与她见面的。遗
憾的是月夜常有,牛二不常有。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客栈大门紧闭。秋少君伸手按了按房门,抬头朝程宗扬
看来,程宗扬道:「你看我干嘛?翻墙吧!」
「不好吧?」
程宗扬在墙上一借力,跃上墙头。秋少君紧跟着上来,他倒不用借力,身子
一纵,就像片落叶般轻飘飘落在自己身旁。
「身手这么好,翻个墙还这么多废话,又不是偷东西!」
「走门不是方便嘛。」秋少君道:「我刚用了脱锁诀,把里面的锁打开,一
推就进去了。」
「你怎么不早说!」
秋少君道:「你都没让我说……」
「顺手就把人家门弄开了,你这当道士的也太过分了吧?」
秋少君耸耸肩,用他的话回敬道:「又不是偷东西嘛。」他忽然间一挑眉,
「咦?好像有人?」
「耳目够灵的。自己人。」
星月湖一直派有人手在月霜身边暗中保护,只不过前两次都被小紫支开,没
有起到作用。程宗扬打了个手势,那名隐藏在暗处的星月湖属下现出身形,向他
们作了个平安的手势。
程宗扬指了指楼上,示意自己要上楼,然后领着秋少君进去。
刚踏上楼梯,秋少君又「咦」了一声,「有人!」
这小子知觉敏锐之极,可这会儿楼里静悄悄的,哪里有半个人影?
程宗扬刚要开口,猛地打了个冷战,额角的伤痕突然一跳,感觉到一丝阴冷
的气息。死亡的气息。
「不好!」
程宗扬从梯上跃下,飞身朝门口奔去。身旁人影一闪,秋少君以比自己更快
的速度掠出门,两人刚到阶前,便看到那名刚才还朝自己招手的军士垂着头,手
中的佩刀刚拔出一半,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绞住脖颈,身体悬在半空。
秋少君一把扯住程宗扬,抬脚蹬在廊柱上,往后退开半步。程宗扬正在往前
疾冲,身体突然转向,像撞到墙上一样胸口气血一阵翻涌。
「干!不会又见到瓢虫了吧!」
这处院子三面环楼,中间是一个不大的天井,此时一弯上弦月悬在天际,清
冷的月光水银般洒在庭中。秋少君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井,忽然他
一昂身,快捷无伦地向后翻去,宽大的道袍飘扬起来,却没带出丝毫风声,接着
袖口一软,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利刃切开,断袖悄无声息地飞开。
秋少君断裂的袖口露出一截剑柄,他拇指扣住剑锷一弹,剑身跳出,接着剑
锋在空中一沉,仿佛劈到什么柔韧的物体。
程宗扬抽刀横在身前,一边运足目力,眼角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寒光。那
是一条细如发丝的金属线,乌黑的线身与夜色仿佛融为一体,视线稍微移动,就
失去它的踪迹。
被剑锋弹开的金属丝无声地掠过,悬在廊下的一盏灯笼齐齐裂开,只剩下半
只纸壳。程宗扬头皮一阵发麻,这东西太阴毒了,如果不小心被它缠住,死都不
知道怎么死的。
秋少君袖中的少阳剑跳回鞘内,身体游鱼般往后退开,然后腰身一挺,立在
廊下,一动一静,浑若天成,接着左手两指竖起,摆出一个法诀。
静谧中,一股危险的预感涌上心头,颈后的汗毛突然直竖起来,程宗扬顾不
得多想,立刻提刀劈出。
刀锋在空气中劈出一声短促的尖啸,然后猛地一震,劈中那根肉眼无法看清
的细丝。
程宗扬手腕一翻,钢刀挽了个刀花,绞住那根金属丝,发力回扯,细丝在刀
上绷紧,接着一滑,凭空消失在空气中。
旁边的秋少君立刻动了起来,少阳剑连鞘从袖中滑出,接着左手屈指一弹,
弹出一点火光。
那点火光在天井中盘旋着划过一道圆弧,并不明亮的光线映出一道道纵横交
错的丝线痕迹,尤其是那具被悬起的尸首旁,布满了蛛网般的细丝。程宗扬和秋
少君都不禁一阵心惊肉跳,幸好刚才没有贸然闯进天井,不然身手再高,这会儿
也难以全身而退。
流动的火光在丝网中飞旋着,突然所有的细丝像被抽动一样,同时向一处退
去,接着一只手掌伸来,准确地挟住那点火焰,随手一捻,将它按熄。
不知何时,水银般的月光蒙上一层诡异的红色。一个妖艳的身影踏着如血的
月光出现在天井另一端。她戴着一顶珊瑚状的玉冠,冠侧垂下两片玉纱,鬓发犹
如银丝,整齐地束在冠内。美艳的五官轮廓分明,殷红的唇角有一颗红痣,下巴
圆润而白腻。在她修长的玉颈间,围着一具皮制护颈,颈中嵌着一颗黄宝石,黑
色的皮革向下掩住高耸的胸乳,与胸甲连为一体,露出两侧雪白的香肩。
那女子年纪已然不轻,身材却惹火之极,她臂上戴着及肘的鹿皮手套,穿着
齐膝的皮靴。双乳丰挺圆硕,随着步伐的起落微微颤动。腰侧的皮衣镂空,露出
腰身白腻的肌肤,她腰间垂着一条银白色的绣边长裾,走动时两条白光光的大腿
交替出现,曲线尽露,与黑色的皮衣形成强烈的反差。
银发女子迤逦走来,丰腴的雪白肉体活色生香,她大腿外侧刺着一枝樱花,
随着她的步伐在白美的肌肤上摇曳着,仿佛迎风绽开。
银发女子神情冷傲,对庭中的尸首看也不看一眼。程宗扬一股怒气上涌,厉
声道:「贱人!敢杀我的人!」
银发女子艳丽的红唇微微挑起,「星月湖的人早该死了。程少主,聪明的就
立刻滚回盘江去,这漟浑水不是你这种化外蛮夷能趟的。」她声音低沉,有种略
显沙哑的磁性。
秋少君第一次见到穿这么少的女人,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
瞪着她的下巴道:「为什么要杀人?」
银发女子回眸望着秋少君,淡淡道:「难怪王哲宁肯把自己最好的弟子带在
身边,原来是要给你留位置。」说着她抬起下马,「滚回龙池,我便饶你一条小
命,免得让蔺老贼太得意了。」
秋少君皱起眉头,「你是谁?为什么要挑拨我们同门?」
银发女子发出一串低笑,「你们太乙真宗彼此勾心斗角,还用挑拨吗?我虞
白樱没兴趣与你们两个小娃娃动手,快滚!」
秋少君用剑柄敲了敲脑门,似乎没有记起这个名字。程宗扬心下雪亮,只听
她对星月湖的口气,不用问,肯定是岳鸟人的仇家!姓岳的鸟人两腿一蹬,一了
百了,架不住他仇家成群结队前赴后继赶来报仇,做人做到这一步,真不知道是
悲剧还是喜剧。
秋少君抬起头,又一次质问道:「为什么杀人?他和你素不相识,从来没有
得罪过你!」他口气像个孩子一样固执,似乎不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绝不罢休。
「很简单,」虞白樱冷冷一笑,「因为我是杀手。」
月霜这里还真热闹,先是小紫,接着是太乙真宗,这会儿连杀手也出来了。
程宗扬深深吸了口气,随时准备出手,旁边的秋少君却踏前一步,难以置信地看
着虞白樱,「你就是那种可以为了钱杀死任何人的歹徒吗?」秋少君瞪大眼睛,
指着她道:「人是万物灵长,钱只是生活的工具,你却为了那些人们制造出来为
了生活方便的钱币而杀掉它的主人,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虞白樱被他气势汹汹的声讨说得皱起眉,冷笑道:「小小年纪就这么迂腐,
一会儿被我的断月弦切掉脑袋,你就知道谁可笑了。」
程宗扬双刀一碰,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震响,将她的冷笑声硬压下去。
秋少君凛然道:「我绝不允许你伤害月姑娘!」
「你们都不滚吗?」虞白樱道:「那就一并杀掉好了。」
秋少君立在阶前,仗剑道:「我不会让你杀的!」
程宗扬一直紧盯着虞白樱的手掌,忽然间跃起身,一个飞腿,将廊下一只花
盆踹了起来。花盆刚飞到一半,就被无声袭来的断月弦切开,碎裂成几块不规则
的形状四下飞散。
秋少君惊出一身冷汗,那女子毫无征兆就挥出断月弦,如果不是程宗扬一直
戒备,他这会儿已经输了一招。
「程兄,多谢了!」
「跟一个当杀手的妖女还废什么话!瓢虫小子,并肩上吧!」
「这个--」秋少君为难地说:「胜之不武吧?」
程宗扬一脚朝他屁股踢去,秋少君连忙躲开,一边拔剑叫道:「我知道了!
妖女!看剑!」
虞白樱一手挥出,看不见的断月弦漫空飞来,迎向秋少君的剑气。程宗扬跃
起身,一刀砍断绞碎那名军士颈骨的长索,然后蹬住廊柱,脚下一弹,双刀舞成
一团光球,朝那女子扑去。
虞白樱冠侧的玉纱飘扬起来,露出玉冠间银丝般的美发,接着旋身挥出掌中
的断月弦,与两人斗在一处。
一交手,程宗扬才发觉不妙,自己本来仗着力沉刀快,想硬拚她的细丝,谁
知双刀一出,只觉空气中绵绵密密,似乎每个角度都有看不到的细丝攻来,一波
波毫无停歇。
天井中的月光本来就暗淡,此时又蒙上一层血色,即使睁大眼睛,也看不到
那些细丝攻来的方向。程宗扬只好左一招虎战八方,右一招虎战八方,把双刀舞
得密不透风,来抵御那些无孔不入的细丝。
虞白樱立在天井一角,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掌操纵着无形的细丝,远远将程宗
扬的攻势阻挡在数丈之外。随着时间的延长,那些隐藏在月光间的细丝不但没有
减弱,反而越来越多。自己就像陷进蛛网的虫子,越挣扎陷得越深,可停下就意
味着死亡,只有拚命挣扎才有一线生机。程宗扬暗暗叫苦,这样打下去,恐怕不
用女杀手动手,自己就先累趴下了。
一边的秋少君似乎也对这些无从捉摸的断月弦束手无策,他围着虞白樱大兜
圈子,略一深入,就立刻退出,避免陷入网中。程宗扬没指望他的修为能赶得上
卓云君与齐放鹤,但秋小子显露的水准只比祁远强上那么一点,就让人无法接受
了。
这场格斗让程宗扬郁闷之极,虞白樱手中的断月弦无疑是一件致命的利器,
偏又无法看见,自己只能拚命挥刀,四面八方都守得绵绵密密,活像个和空气作
战的傻子。从目前的状况,一点都看不出取胜的可能。
虞白樱操纵着断月弦,一点一点编织着她的死亡陷阱。月色越来越红,浓得
仿佛滴下血来。
忽然手上一痛,一根细丝透入绵密的刀网,在程宗扬手背上一划,带出一道
血痕。天知道这贱人的断月弦究竟有多少,自己每一刀劈出,都似乎能劈中十根
八根,连背后也布满丝网。这种情况下,后退与自杀差不多,程宗扬虎吼一声,
不退反进,硬向虞白樱攻去。
就在这时,秋少君终于出手,他燕子般飞起,在空中忽高忽低地一掠而过,
每一个转折都精巧之极,轻易便掠过整个天井,接着身体一沉,落在庭角一口水
井的栏上。
秋少君右手执剑,收到背后,左手抬起,在胸前结出法诀,长声道:「阴阳
未变,无光无象!」
随着他手指的变化,一条水柱从井中升起,然后圆形张开,轻灵地悬在他掌
下,宛如一面水镜。
秋少君中指竖直,食指、无名指攀在指上,拇指收拢,尾指斜挑,「恢漠太
虚,无形无名!」
随着他的吟诵声,水镜「呯」的一声猛然绽开,化成漫天水雾。
「寂兮寥兮,是曰太易。」秋少君左手两指相扣,一股寒意从他身上散发出
来,空气中的温度迅速下降,弥漫在天井中的水雾顷刻间便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虞白樱黑色的鹿皮手套蒙上一层寒霜,眼神却比寒霜更冷,「先天五太?」
秋少君收回左手,「太易第一!」
随着冰雾的凝结,交错在空中的断月弦一根根浮现出来。程宗扬倒抽一口凉
气,只见从虞白樱掌心开始,八根细丝放射状张开,构织成一张笼罩整个天井的
巨大网阵。此时程宗扬看得清清楚楚,八根断月弦交错成一张密网,自己每一刀
劈出,八根断月弦同时振动,衍生出无数复杂的变化。自己用力越大,断月弦的
反弹就更大,反击也更强。但在看不到断月弦全貌的情况下,自己想破脑袋也不
知道虞白樱是怎么操纵这么多的丝絃,虞白樱的断月弦诡异之处就在于它的无迹
可寻,交手时占了无数便宜。谁也没想到秋少君别出机杼,用冰法将水雾凝成细
霜,顿时破了断月弦最强的一点。此时断月弦被凝结的水雾沾上,显出痕迹,八
根细丝每一个变化都有规律可寻,而所有的变化,都源自网阵中央的一点。
「瓢虫小子,有你的!」
秋少君天马行空的一击,显然打乱了虞白樱的步骤。漫空交错的丝网出现了
一个小小的破绽,程宗扬趁机双刀齐出,劈在网阵中央。横在空中的断月弦失去
操控,一根根垂落下来。
虞白樱手腕一翻,抽回八根细丝。秋少君身体前倾,箭矢般向前掠去,少阳
剑由慢到快,在掌中微振着递出,凝聚在剑上的真气不断攀升。
秋少君刚出手时,给自己的感觉在卓云君之下,与自己顶多半斤八两。但他
这一剑不断催发真气,刺到中途,便突破第四级的境界,真气聚敛不散,招术神
完气足,已经是第五级坐照的巅峰境界。
虞白樱手中结霜的丝絃蓦然翻起,六根攀住少阳剑锋,两根昂起,缠向秋少
君的手腕。程宗扬一点都没有两打一,男打女,胜之不武的心理负累,立即一招
虎啸风生,双刀带着利啸攻向虞白樱要害。
虞白樱大腿外侧雪白的肌肤上樱花纹身一闪,玉脚踢在程宗扬刀侧,她动作
准确而简洁,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显示出杀手注重效率与实际的特点,与此同
时,她左腕一翻,腕下弹出一根黑黝黝的长针,刺向程宗扬腹下。
虞白樱这一招算不上什么奇妙招术,但对时机的把握堪称精准,程宗扬护身
的左刀被她踢开,身前空门大露,正急忙回刀守住胸前要害,这个银发贱人却像
算准了一样,攻向他小腹。
自己并不是一个很能下苦功修炼的人,占了生死根的便宜,修为还过得去,
格斗的基本功就差得太远了。幸好这两天被孟老大狂殴,多了几分应变本能,在
长针及体的刹那,竭力扭腰,硬生生挪开半尺。
虞白樱冷冰冰握住长针,正要痛下杀手,突然间脸色一变。她用来阻拦秋少
君的六根断月弦尽数缠在少阳剑上,丝絃与剑身相触,立刻凝结出细细的霜晶,
像冻在剑上一样,无法挣动。
银发女子曲指挑起丝絃,随着真气透入细如发丝的弦身,弦上白色的霜晶一
路四散飞溅。就在这时,秋少君玄黑色的道袍传来一丝波动,他修长的手指握住
剑柄,长剑一举,长声道:「气之始生,是曰太初!」
凝在剑上的断月弦同时弹起,宛如飞舞的龙蛇,试图从虞白樱掌中逸出。虞
白樱艳目透出一丝寒光,五指按住弦身,娇叱一声,将弦身的震动强行压下。
「先天一气,无形无实!」秋少君并起左手食中二指,按在剑上,一缕微光
游蛇般从剑身上一闪而逝,被虞白樱激飞的霜晶重新凝结在弦上,与此同时,六
根断月弦从少阳剑上一一弹开,每一根弹出,都重重击在虞白樱掌心。当第六根
断月弦弹起,虞白樱发际的玉冠「呯」然碎裂,一丛银发猛地飞舞起来。
虞白樱脸上掠过一丝红色,她退开半步,盯着秋少君。
秋少君仗剑道:「太初第二!」
虞白樱道:「你的九阳神功呢?怎么不施出来?」
秋少君老老实实道:「我不会。」
虞白樱齐腰的长发在身后飞舞,庭院中如血的月光仿佛凝聚起来,将她手中
八根细弦染得血红。
程宗扬道:「虫小子,你很能打嘛!能不能干掉她?」
秋少君小声道:「如果说保命,我有点把握。」
「那好!你在这儿顶着!」程宗扬丢下一句话,反身跃入楼内。
这边打得天翻地覆,外面没有一丝动静,可能是那个银发女杀手用了什么屏
蔽声音和视线的法术,可楼内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奇怪了。就算月霜睡熟了,死丫
头总不可能听不到吧?
程宗扬越想越是不妙,既然秋小子能顶得住,立即脱身到楼内探视。
程宗扬两个起落,跃过楼梯。走廊尽头的房门虚掩着,透出一丝灯光。程宗
扬松了口气,看来两个丫头已经醒了,多半知道有敌来袭,把窗户掩住,才没有
灯光透出。
程宗扬一把推开门,只见小紫双手支着下巴,正伏在窗口,看着什么。程宗
扬正要说话,忽然一只玉手伸来,抓住自己的衣襟,紧接着手臂一抬,把肘下一
柄利剑架在自己颈中,手法干净利落。
程宗扬大叫道:「是我!」
那柄剑本来已经停住,他不叫还好,听出他的声音,利剑不但没有撤回,反
而猛刺过来。程宗扬心念电转,月丫头这是逮到机会,要顺手替天行道了。
程宗扬拚命向后一退,衣襟「嗤」的一声撕开,接着举刀,间不容发之际才
格住月霜的利剑。
程宗扬目光与月霜一触,几乎能感觉到她视线迸出的怒火。月霜银牙咬紧,
美目盯着程宗扬,握剑的手掌捏得发白,似乎在等等机会,再给自己一个狠的。
月霜终于把剑收到肘后,扭过头不去理他。程宗扬悄悄抹了把冷汗,按道理
说,月丫头昨晚处于昏迷中,不可能知道自己做的事,但她醒来之后,会不会发
现身体的异样就不好说了。理智对女人来说属于奢侈品,她真要在这时候跟自己
拚命,那肯定是个让自己笑不出的笑话。
程宗扬叫道:「死丫头!捣什么鬼呢!」
小紫回过身,把手指竖在唇边,小声道:「嘘……不要吵,有人来了呢。」
走廊内一片静谧,忽然一只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掌伸来,轻轻推开房门。
看清门外的身影,月霜面露惊愕,小紫目光瞬时亮了起来,程宗扬却大叫一
声,「干!」
第七章
程宗扬第一个冲动,就是想冲出去看看那个养虫的小子是不是被干掉了。
眼前的女子玉冠银发,美艳的面孔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气息,她身上皮衣
如墨,肌肤如雪,凸凹有致的身材火辣之极,赫然就是天井中正与秋少君交手的
虞白樱!
程宗扬心头猛跳一下,突然间又出来一个虞白樱,她是会分身法,还是这么
快就干掉了秋小子,过来追杀自己?
当视线落到那女子发际,程宗扬想起虞白樱的玉冠被秋少君用先天五太的太
初诀震碎,眼前这女子玉冠仍是完整的。而且虞白樱用的是断月弦,眼前的女子
拿的却是一支碧玉杖。还有,虞白樱眉眼间冷冷的,蕴藏着无限杀机,眼前这女
子却多了一分漠然,看着众人的眼神和看着待宰的家畜没什么分别。
小紫拍手笑道:「人家最喜欢双胞胎了!月姊姊,你看她们长得像不像?」
月霜微微侧过身,挡在小紫身前,「你是谁?为什么几次三番刺杀我?」
那女子淡淡道:「我们杀人,从来不用几次三番。」
小紫笑吟吟道:「姊姊好厉害哦,能让姊姊出手,肯定要不少钱呢。」
程宗扬立刻道:「对啊,你们干这一行不就是为了钱吗?要多少钱大家好商
量,何必打来打去呢?」
月霜狠狠瞪了他一眼,程宗扬叫道:「瞪我干嘛?谈生意也有错吗?」
月霜怒道:「败类!」
那女子冷笑着伸出两根手指。
程宗扬精神一振,有的谈就好商量,「两千……银铢?」敖润当雇佣兵,半
年才拿到这个数,已经很不少了。
「两枚铜铢。」那女子冷冷说道:「岳贼的女儿,只值这个价钱。」
程宗扬明白过来,这不是钱的问题,完全是岳鸟人为人的品德问题。看她们
的年纪,岳鸟人死的时候,多半才十六七岁,这样一对姊妹花,与姓岳的那个禽
兽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用脚趾都能想出来……
月霜英气的面孔露出怒意,刚想举步,却被小紫悄悄扯住。小紫天真的地眨
眨眼睛,「外面的姊姊叫虞白樱,这位姊姊叫什么名字呢?」
那女子一笑,「小妹妹,想拖延时间你便打错主意了。」她举起碧玉杖,指
着月霜道:「在地府遇到岳贼,莫忘了告诉他是虞紫薇杀的你们。」
一股阴森的气息从虞紫薇颈中的黄宝石间散发出来,房间内的灯火像被压迫
住一般,一瞬间黯淡下来,只剩一点淡淡的微光,贴在灯蕊上。
突然间一只白森森的头颅出现在虞紫薇玉冠上方,月霜一声惊呼,连程宗扬
也头皮一阵发麻。
那头颅深陷的眼窝藏空无一物,凹陷的鼻孔形成两个不规则的黑窟窿,牙齿
裸露在外,竟然是一具骷髅。那骷髅仅剩下骨骼的躯体比房门还高,骨骼又粗又
大,白森森的指骨弯曲如爪,握着一对镔铁重斧,直挺挺立在主人身后。
虞紫薇朝月霜一指,「去!」
「呼」的一声,那具骷髅影子般从虞紫薇身后穿过,一纵便跨到月霜面前,
挥起两柄重斧,光秃秃的趾骨踩得地板一阵「吱嘎」乱响。
重斧带起的狂飙触肤生疼,单凭一柄剑,万难抵御这两柄数百斤的重斧,但
月霜背后便是小紫,若是闪避,便该小紫独自面对这个可怕的怪物。月霜顾不得
多想,立即举剑档住斧刃。
「叮」的一声,长剑被重斧荡开。月霜性子执着,却并不笨,出剑时微微划
了个圆弧,顺势一引,将重斧带到一旁。
骷髅粗大的臂骨挥出,利斧重重劈在墙上,半尺厚的砖墙轰然破碎,被劈开
一个半人高的大洞,碎砖「辟呖啪啦」飞入隔壁,洒落满地。
月霜头发沾上砖石的粉末,形容狼狈,出手却毫不犹豫,长剑刹那间光芒大
作,直接使出真武剑,一招诛邪,剑上吐出半尺长的剑气,将弥漫在室内的妖异
气息一扫而空。
月霜突然间显露的修为,不仅虞紫薇为之动容,连程宗扬也看傻了眼。月霜
的底细自己再清楚不过,在草原时虽然一只手就能打自己七八个,但自己迈入第
四级之后,比这丫头只强不弱。虽然几次交手都被她追着打,但并不是自己真打
不过她。可她这一招出手,却重演了当日决战力斩黄金骑士的一幕,修为攀升了
不止一级。
虞紫薇挽起碧玉杖,在空中疾旋,化去月霜的剑气,接着杖身在剑上一点,
破解了她这招诛邪。她刚要追击,忽然一条深紫色的鳞鞭从月霜腰侧飞出,缠在
碧玉杖上。
虞紫薇冷笑一声,震开紫鳞鞭,然后闪身抢入室内,玉杖挥出一片碧森森的
光影,将真武剑和紫鳞鞭一并逼开。
程宗扬心下叫苦,两个丫头一起朝虞紫薇出手,只剩自己一个人对付那具骷
髅。眼看着骷髅掀飞半堵墙壁,椎骨格格作响地转过一百八十度,挥斧朝自己劈
来,程宗扬只好暴喝一声,双刀齐出,拼尽全力硬撼它的双斧。
月霜剑光四射,真武剑法的斩妖、诛邪、伏魔、镇恶……诸般精妙的招术狂
风暴雨般朝虞紫薇攻去。小紫却一鞭挥出,就不再出手,只饶有兴致地看着虞紫
薇,笑吟吟道:「姊姊的黄泉玉好漂亮呢。」
虞紫薇玉容冰冷,月霜的强势已经出乎她的意料,姓程的年轻人刀法劲急,
也不是三五十招可以打发的。一听到岳鹏举的女儿在晴州出现,她便和姊姊一同
寻来,如果这次有失,被团主知道,免不了要受责罚。
忽然间手上一凉,虞紫薇转眸看去,只见握杖手上,那条鹿皮手套不知何时
绽开一道裂缝,露出雪白的指背。裂缝沿着黑亮的皮革,蚯蚓般向上延伸,不一
会儿就延伸到臂上。
虞紫薇神情大变,厉声道:「殇侯老贼也来了吗!」
「姊姊好聪明哦,」小紫笑道:「一眼就认出人家的破甲散了。」
破甲散严格来说并不属于毒性,对人体伤害并不大,唯一的用处就是能让皮
制物品迅速变得干枯脆硬,像薄纸般易碎。施毒者最头痛的就是武者使用皮制的
护具抵御毒药,破甲散就是专门为此而设,先消解皮具,再从容施毒。那个精致
如玉的小女孩一脸稚气,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出鸩羽殇侯那种用毒大宗师才有的
破甲散,让自己也大大吃了个亏。
程宗扬被骷髅的双斧压得喘不过气来,刀斧相交,巨大的冲击力将太阳穴上
的伤痕都震得霍霍跳动。他拼尽全力,将骷髅逼退半步,然后转身叫道:「太不
公平了!让我去打死人--」话音未落,程宗扬就猛然张大嘴巴。那个双胞胎美
女杀手与月霜斗得正急,每次出手都有一块黑色的皮革飞出,她双手的鹿皮手套
已经脱落,腰侧的皮甲上一道裂缝正不断绽开,与此同时,她颈下黑亮的皮甲上
也浮现出无数蛛丝般的裂痕,越过那颗黄宝石,朝胸前延伸。
小紫拍手笑道:「人家听过一个很好玩的笑话--有一对漂亮的双胞胎,连
妈妈也分不清谁是姊姊,谁是妹妹。有一天妈妈给姊妹俩洗澡,好不容易洗完,
有一个双胞胎咯咯笑着说,妈妈给姊姊洗了两次,一次都没有洗到妹妹。」
皮甲裂痕越来越大,忽然间厚硬的胸甲绽裂开来,两只充满弹性的雪乳猛然
弹出。虞紫薇一声尖啸,碧玉杖张开两片翠绿的光翼,宛如一只诡异的青凤陡然
扑出,拍散了月霜真武剑上的剑气。
程宗扬一刀劈在骷髅粗如拳头的臂骨上,借势跃起,双刀一起砍在虞紫薇的
碧玉杖上。虞紫薇修为本来在几人之上,此时恚怒出手,曲臂用玉杖格住双刀,
然后反压过来。
程宗扬一阵眼晕,虞紫薇曲臂把玉杖横在胸前,两只美乳丰腴而又白腻,雪
团般高高耸起,朝自己直压过来,让自己大呼吃不消。
「淫贼!」月霜看到几乎流口水的程宗扬怒火就压抑不住,她一脚把程宗扬
踢开,挡住虞紫薇。
程宗扬被她一脚踹中肋下,一口气几乎没提起来,狼狈不堪地从骷髅斧下着
地一滚,滚到一边。
小紫张开小手,悄无声息地掷出一丛细针,虞紫薇上身一折,就在细针及体
的刹那堪堪避开。她颈下的黄宝石只剩一条皮缕系住,这时一折腰,黄宝石从颈
间飞起,接着紫影一闪,紫鳞鞭凌空掠来,轻轻巧巧卷住那颗黄泉玉,从她眼前
夺走。
虞紫薇美目圆睁,发出一声尖啸,刺耳的啸声几乎震碎耳膜。忽然她喉中迸
出一缕鲜血,溅在碧玉杖上,接着银发震碎玉冠,在身后猎猎飞舞,她吟诵着,
手中的碧玉杖吸尽鲜血,色泽由绿转赤,露出碧血杖的真实面目。
小紫玉手一展,紫鳞鞭灵蛇般收回,缠在腰间,那颗黄泉玉高高抛起,然后
落入她洁白的掌心。小紫一手握住黄泉玉,然后娇声唤道:「泉奴!」
一道剑光流星般从空中闪过,朝银丝飞舞的虞紫薇刺去。
「叮」的一声,蒙着面孔的泉玉姬一剑点在碧血杖上,锐利的剑锋在空气中
荡出一圈涟漪。
泉玉姬潜藏多时,她修为本来就在月霜等人之上,这时久蓄真气的一剑突然
刺出,无论时机、角度都极为险恶,不仅打断了虞紫薇正在施展的血咒,还将她
注入杖身的鲜血硬逼回去。
剑锋点在杖上,真气不断攀升,虞紫薇握杖的手指拧紧,一边抵抗泉玉姬突
如其来的偷袭,一边将还未施展威力的血咒化解掉。她雪白的面孔由白转青,忽
然间身体一震,残存的皮甲像雨点般每一片都迸散开来,裸露出曲线丰润的雪滑
玉体。
程宗扬单挑虞紫薇的骷髅随从,已经有些力不从心。那具骷髅实力并不弱于
它的主人,更因为光秃秃的骨骼不惧刀剑,甚至还高少许,只是动作略显迟钝,
自己才能支撑到现在。他一边竭力抵挡骷髅挥来的重斧,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
这边。心里渐渐升起一丝疑虑,虞白樱被秋小子挡住,没看到她的真实修为,但
虞氏姊妹见到自己这边的人马还敢出手,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泉贱人暗算吧?
眼看着月霜使出一招伏魔,朝虞紫薇颈侧划去,程宗扬眼角突然瞥到一丝暗
红的月光浮上地板,大叫道:「躲开!」
那丝几乎看不到的月光突然昂起,正是虞白樱攻来的断月弦。幸亏程宗扬叫
声在前,月霜及时停步,才没有被这切金断玉的丝絃缠住手臂。
虞白樱丝絃攻来的同时,虞紫薇也强压下逆行的血咒,碧血杖蓦然抬起,泉
玉姬的落梅剑在杖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肩后被银隼镖刺中的部位猛然迸出一
缕血箭,落叶般飞开,撞在墙上。
短短两个呼吸时间,虞紫薇、泉玉姬同告负伤,月霜被那根细如发丝的断月
弦逼得手忙脚乱,程宗扬也因为分神被骷髅随从用骨肘撞到腹侧,从重斧劈出的
缺口跌到隔壁。
只有小紫笑靥如花,握着那颗黄泉玉,娇声道:「虞姊姊的身子好白呢。人
家最喜欢双胞胎了,一会儿人家给你们当妈妈,帮你们剥光光,乖乖待在盆子里
面,让妈妈给你们洗白白,好不好?」
虞紫薇美目露出骇人的怒火,她的目标一直是月霜,这时注意力终于被小紫
吸引,转身朝她掠去。
小紫早就等着这一刻,随即乳燕般飞起,手掌在窗棂上一按,木制的窗棂顿
时碎裂,轻笑着闪身掠了出去。
虞紫薇放开月霜,裸露着白生生的玉体跃出窗户,地上破碎的皮甲被劲气带
动,受惊的蝴蝶般飞开。
「死丫头!」跌入隔壁的程宗扬跃起身,朝小紫追去。
几根枯骨握住黑沉沉的斧柄,将程宗扬硬劈了回去。那具骷髅失去血肉和筋
腱白森森的骨骼被无形的力量连接在一起,偶尔某根细小的骨骼被程宗扬的刀气
震飞,也能重新飞回,简直就是个不死的怪物。
死丫头虽然在船上休养了快一个月,但失去的气血没那么容易复原,论起实
力只怕比在建康时还弱一些,而虞紫薇的修为绝不在苏妲己那妖妇之下,对小紫
来说,此时的局面比建康那一晚更凶险。
情急之下,程宗扬抛开双刀,两掌「呯」的合拢,大喝一声:「临!」
从丹田传出的声音在体内隐隐震动,与真气奇妙的融合在一起,一颗光球从
丹田涌出,如同脱缰的野马,通过手少阳经络从指尖飞出。
昏暗的室内一瞬间被九阳神功的耀眼光芒照亮,骷髅随从像被强光刺痛眼睛
一样,举臂遮住空荡荡的眼眶。那颗光球击在它干枯的臂骨上,「格」的一声,
白森森的骨骼表面绽出一片龟甲状的裂纹,然后断裂开来,一截惨白的臂骨带着
重斧「光」的落在地板上。
泉玉姬肩部鲜血狂涌,染红了半边衣物,她惊愕的看着程宗扬,完全被他突
然施展的九阳神功所惊呆。
程宗扬顾不上理会她的惊愕,舌绽春雷,暴喝道:「兵!」
又一颗光球脱掌飞出,击在骷髅的胸膛正中,骷髅胸骨像被烈火焚烧过一样
变得黝黑,几粒细小的骨渣迸裂开来,骷髅所有的骨骼都为之震动,整具骨架都
摇摇欲坠。
程宗扬长吸一口气,暴喝道:「斗!」挥出一颗光球,朝骷髅头颅击去。
几乎散开的骷髅突然间一紧,骨架顷刻间小了三分之一,堪堪避开程宗扬的
九阳真气,接着仅剩的左臂抓住重斧,朝程宗扬胸口劈来。
程宗扬一口真气刚刚用完,眼看着重斧横扫过来,却无力闪避。此时离自己
最近的泉玉姬只要出剑挡住骷髅这一击,自己就能缓过气来,可那贱人不但没有
出手,反而惊惶地向后退去,把自己暴露在重斧的狂飙下。
「干!」程宗扬心里大骂一声,一口血险些吐出来,早知道这贱人靠不住,
没想到会在这要命的时候卖了自己一道。
忽然一个人影飞来,撞在程宗扬身上,重斧擦着头皮扫过,带上几缕头发,
两人一同倒地,翻滚着压在一处。
程宗扬瞪目结舌,从斧下救了自己一命的竟然是月霜。那丫头身上多处被断
月弦割出伤痕,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狼狈。更要紧的是,程宗扬突然发现,月丫头
身上的衣服都用针线缝在一起!
程宗扬感觉像挨了一个耳光,一时间无地自容。昨晚的事,月丫头全知道得
清清楚楚……太乙真宗用的什么狗屁迷香啊!
月霜虽然救了他一命,看着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客气,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忽然间程宗扬翻过身,压在她柔软的胴体上。月霜脸色一下涨得通红,用力啐了
这个不要脸的淫贼一口,接着屈膝,给他一个狠的。
「呃……」程宗扬刚才在下面,正看到骷髅再次挥出重斧,本来抱着她想翻
滚躲避,这下仿佛被一头犀牛撞到胯间,浑身力气一下散得净光,脑中只剩下一
个感觉:蛋痛!
脑后风声响起,程宗扬几乎能听到骷髅握住斧柄的指骨磨擦着格格作响。生
死关头,太阳穴忽然一跳,感应到一丝死亡气息。
额角这种跳动,刚才已经出现过不少次,程宗扬并没有太在意,这一刻却萌
生出一个念头。
除了最初星月湖那名自己的属下,双方并没有死人。这股死气的来源,只可
能是背后的骷髅随从。与一般死亡气息不同,它身上的死气聚而不散,只有交手
时才能的感应到。
程宗扬顾不得多想,真气送入太阳穴,通过生死根奋力一吸,将那股死气硬
生生夺入体内。
重斧落下,将木制的地板斩开一个大洞,离自己的耳边不过寸许。
坠落的木板雨点般掉在楼下,呯呯声不绝于耳。片刻后室内安静下来,只有
灰尘四处弥漫。
程宗扬面无人色地侧过脸,只见那只白骨森然的骷髅手掌握住斧柄,在距离
自己不到一寸的位置,凝固一样一动不动。
程宗扬外表并没有变化,只不过他自己知道,自己窍阴穴内,多了一个模糊
的影子。
程宗扬压低声音,试探着说了一声:「走!」
骷髅随从缓缓提起重斧,然后向前迈出一步。
程宗扬与月霜面面相觑,接着月霜抬起手臂,充满愤怒地甩来一个耳光。
「我又不是故意的!哦……」程宗扬两手捂着胯下,像虾米一样蜷起身体,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庭中传来一声厉叱,「阿薇!」
虞紫薇在走廊中尖叫道:「她抢了我的黄泉玉!」
一道黄光从天井射入走廊,程宗扬醒悟过来,挣扎着爬起来,一脚踢在骷髅
完好的手臂上,将它的臂骨踢得散开。
果然,就在自己拆散骷髅的同时,那个被自己强行吸入窍阴穴的魂影受到一
股强大力量的吸引,散成丝丝寒意,从体内逸出。
小紫娇笑着从隔壁的破洞跃过来,紧接着,虞紫薇出现在断墙另一侧,她一
手握着姊姊的黄泉玉,一手拿着碧血杖,银丝般的长发垂在身后,那具光溜溜的
胴体一丝不挂。
这女人身材果然惹火。该凸的凸,该凹的凹,那具雪白的肉体丰腴妖艳,充
满成熟女子的秾艳风情,让人不禁想入非非--如果真把她们抱在怀里,给这对
并蒂的姊妹花轮流洗澡,任意摆布,该是何等乐事!
但这会儿实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好时候,脑筋刚转了半圈,下面就像又挨
了一脚,程宗扬呲牙咧嘴,痛得冷汗都出来了。
虞紫薇握着黄泉玉的手掌横在胸前,抱住双乳,那对雪滑的丰乳在臂后起伏
着,两眼放出骇人的怒火。她的骷髅随从已经散成数十块,即使有黄泉玉在手,
短时间内也无法复原。
虞紫薇提起碧血杖,重重一顿,脚下的木板像地毯一样扭曲变形,掀起水纹
一样的波痕。与波痕一触,室内木桌的四只桌腿同时裂开,发出一声脆响。
程宗扬咬紧牙关,扑过去想抢过双刀,刚迈开步子,就闷哼一声,两手捂着
胯下,差点儿跪倒。月霜跃起身,娇叱一声,双手握剑,奋力刺进地板。水纹状
的波痕掠过剑锋,扇形分开,剑刃像置于熔炉中,温度迅速升高,变得暗红。
月霜死死握住剑柄,缠在剑柄上的丝绦在高温下冒出青烟,就像握着烧红的
烙铁。
「小贱人!」虞紫薇盯住小紫,恨不得吞了她。
小紫骇怕地向后退去,忽然双手拢在嘴边,娇声道:「救命啊……」
虞紫薇怒极反笑,她们姊妹出道十余年来,从未失手,今日却在这几个年轻
人手中好一番灰头土脸,即便用最酷毒的手段杀掉她,也难解自己心头恨意。
整座小楼微微一摇,接着楼顶被一对蛟龙般的黑戟掀开,木石纷飞间,一个
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虞紫薇骇然转身,一手拔出碧血杖,朝空中刺去。
孟非卿的天龙霸戟绞住碧血杖,翻腕一拧,虞紫薇的玉杖脱手飞出,劲风所
及,将她整个笼罩在内。虞紫薇尖叫声中,闪身退后,避开霸戟凌厉的锋芒。孟
非卿雄狮般的身躯落在室内,双戟如同蛟龙出水,攻向虞紫薇。
反而是虞紫薇处于劣势时,才看出这个女杀手的真实身手。她在狭小的斗室
内翻滚跳跃,躲避双戟的追击。那对赤裸的雪乳在胸前跳动着,白花花的肉体忽
而弯转如环,忽而疾退如风,雪白的双腿不住跳跃,开合间展现出无穷妙态,大
腿外侧那朵蔷薇逼真得仿佛活过来一样活色生香。
程宗扬刚看了两眼,就再支持不住,不得不含恨移开视线。孟非卿却对眼前
裸女的艳态视若无睹,他击飞虞白樱的断月弦,双戟越收越紧,忽然戟尾一摆,
打在虞紫薇腰间。虞紫薇痛叫着按住腰肢,孟非卿戟交右手,左手张开,像抓卢
一只小兔子那样拧住她的脖颈。
破空的戟声突然中止,楼内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各人的心跳声。
程宗扬望着孟非卿,对他又多了一分佩服。下午踹他那一脚,只觉得过瘾,
这会儿自己也原样消受,才知道这有多要命,孟老大不仅浑若无事,还能出手破
敌,真不愧是铁打的好汉。
虞紫薇咬牙道:「有种你便杀了我吧!」
孟非卿沉声道:「当年之事,岳帅已经赠给两位黄泉玉作为补偿,还有什么
对不住你们的?」
虞紫薇尖声恚骂道:「孟走狗!你以为我们姊妹是什么人!啐!」
孟非卿有些尴尬地避开她的唾沫,然后挺起腰背,威风凛凛地喝道:「龙宸
的人要趟这漟混水吗!」
庭中的格斗声戛然而止,接着虞白樱飞身上来,她与秋少君一战虽然没有楼
上凶险,但绝不轻松,此时白腻的乳肉香汗淋漓,甚至溢出皮甲,看起来比虞紫
薇还要吃力。
虞白樱厉声道:「放开她!」
孟非卿松开手,还挥下外衣,覆在虞紫薇身上。虞紫薇却毫不领情,将他的
衣服扔到一边,赤条条挽住姊姊的手臂。
姊妹俩站在一处,容貌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虞白樱充满恨意的目光
从程宗扬、月霜、小紫、泉玉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孟非卿身上。
「孟走狗!」虞白樱道:「你和你的兄弟们一天十二个时辰尽管守着这小贱
人!我们走!」
程宗扬叫道:「孟老大!你就这么让她们走?」
孟非卿尴尬地低声道:「闭嘴。」
虞白樱狠狠盯了众人一眼,搂着妹妹离开。
第八章
程宗扬气得七窍生烟,「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不就是姓岳的占了人家便
宜,让人家记恨了十几年吗?老子作的混帐事,让女儿承担,这当爹的也太不负
责任了吧!」
孟非卿道:「此事一言难尽,她们姊妹本来是龙宸的人……」
程宗扬不客气地打断他,「龙宸是什么东西?」
「晴州最没有名气的杀手团。」孟非卿道:「我估计,晴州知道龙宸刺客团
的人,不超过十个。」
程宗扬怀疑地说:「是吗?」
「龙宸每次出手,都是以一千金铢起价,能出得起这个价钱的并不多,十个
主顾已经不少了。」孟非卿回过头,「月姑娘,紫姑娘,你们没事吧?」
小紫笑嘻嘻道:「孟大哥,你好棒哦。」
月霜却道:「你是谁?」
孟非卿道:「在下姓孟。星月湖八骏之一,铁骊孟非卿。王真人和你提起过
我吧?」
月霜点了点头,「师帅要我离你们远一点。」
看着孟老大吃瘪的样子,程宗扬觉得很开心,他捂着裆,假惺惺道:「孟老
大,想开点,也许王大将军不是这个意思呢。」
孟非卿道:「王真人多半是一片好心,怕你们跟着我有危险。」
月霜不冷不热地说道:「谢谢你了。再会吧。」
孟非卿沉默片刻,然后道:「我们兄弟虽然性子各异,但对岳帅都是一片忠
诚……」
月霜打断他,「我知道了。」
孟非卿只好站起身,抱拳道:「月姑娘保重,待我们兄弟在江州立足,再来
见姑娘吧。」
「等一下!」月霜眼睛猛地一亮,「你说江州?」
孟非卿道:「我们本来想请姑娘到江州,共襄大举……」
「少掉文!是不是和宋军打仗的事?」
「不错!我们……」
月霜又一次打断他,「有多少人马?充数的就免了,只说能上阵的精锐!」
「将近两千。还有一些雇佣军。」
「雇佣军不可靠。」月霜皱眉道:「两千人太少了。城池如何?」
「万无一失。」
「道路呢?」
孟非卿道:「江州西靠大江,有水路贯穿南北,隔江便是宁州。旱路主要有
两条,能通车马。」
月霜用剑在地板上迅速勾勒出地形,「东边是烈山?有大路吗?粮草供应怎
么样?兵器储备如何?城中人口有多少……」
程宗扬暗自嘀咕,真让孟老大赶上了。月丫头作梦都想上战场,何况还要给
她两个营,这下想不让她江州去都难了。
程宗扬与小紫对视一眼,小紫吐了吐舌头,亮出掌心的黄泉玉,然后朝泉玉
姬摇了摇。看到那贱人,程宗扬气就不打一处来,口口声声把自己当成主人,事
到临头却弃主逃生,纵然她血透罗衣,此时又一脸惶惑,也激不起自己半点同情
心。
一个大脑门小子在门外探头探脑地窥视,程宗扬一眼看见,招呼道:「秋小
子,滚进来吧!」
秋少君踏进已经不成形状的房门,躬身斯斯文文地行了一礼,「不知哪位是
月姑娘?」
月霜正和孟非卿谈得投机,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是我。」然后又转头说
道:「你刚才说经过烈山的道路很窄?」
秋少君碰了一鼻子灰,却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他与刚才虞白樱的满身香
汗的狼狈之态截然相反,衣冠整整齐齐,除了开始被切断的袍袖,几乎看不出刚
与人交手的迹象。
程宗扬道:「秋小子,你很行嘛。虞大姊起码有五级修为,看你的样子还很
轻松啊。」
秋少君心有余悸地说:「那女子真厉害,我都用到太素才支撑下来,再打下
去就该太极了。」
「喂,你的先天五太是什么功夫?」
「太乙真宗的小术,」秋少君谦逊地说道:「比起师哥的九阳神功可是差远
了。」
程宗扬打量了他几眼,「师帅的九阳神功没传给你吗?」
秋少君道:「我入门的时候,师哥就离开龙池了。后来说过两次,但师哥在
塞外一直脱不开身,就耽误下来了。」他叹了口气,「得知师哥龙殒大漠,夙师
兄远赴塞外,就是怕九阳神功从此失传……」
正在和孟非卿交谈的月霜忽然抬起头,「你是太乙真宗的人?」
「在下秋少君。」
月霜恍然道:「秋少君就是你?在塞外的时候,每次太乙真宗来人,师帅都
会询问你的进境。还说怕你进境太快,根基不稳,最好能周游天下,历练几年。
原来你这么年轻。」
秋少君怔了片刻,然后合掌道:「多谢姑娘面传掌教师兄口谕。」
月霜道:「我要去江州,你来不来?」
秋少君指着自己,「我?」
月霜一摆手,「不来就算了。」
程宗扬踢了秋少君一脚,秋少君连忙道:「当然要去!」话刚出口,他就为
难地皱起眉,低声道:「程兄,我那些瓢虫怎么办?」
「好办,全放了。放不完你就炒吃了。」
秋少君苦着脸道:「那东西会放屁,很臭的。」
一提起两军交战,疆场争雄,孟非卿与月霜谈得分外投机,月霜当场就决定
搬到鹏翼社,好商量如何筹备江州战事。出于安全考虑,月霜的身份对佣兵团还
没有公开,反正薛延山和石之隼已经接下了江州的生意,月霜和敖润等人都会去
江州。
孟非卿如释重负,先把月霜送上马车,然后过来道:「紫姑娘,虞氏姊妹身
手不俗,今夜仓促而来,吃了大亏,下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小紫抱住程宗扬的手臂,笑吟吟说:「程哥哥会保护我的。」
孟非卿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抱拳道:「那就拜托程兄了。」
等孟非卿离开,程宗扬低笑道:「死丫头,孟老大看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那又怎么样?」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不是不认姓岳的吗?为什么还敷衍他们呢?」
小紫白了他一眼,「傻瓜。」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就是知道才问你。你知道吧,孟老大已经说了,谢艺
和小狐狸两个营交给你,这一下就多了几百名忠心耿耿的手下。可是如果你不开
心,就是得到整个星月湖大营也没意思了。喂,开心点吧,今晚月丫头就该知道
你是她妹妹了。」
小紫拨弄着那颗黄泉玉,然后眨了眨眼睛,「想要我开心呢,你就要送我一
件礼物。」
「什么礼物?」
「那对双胞胎姊妹。」
程宗扬抓了抓脑袋,「你知道哪儿有卖的吗?」
…………………………………………………………………………………
晴州官衙虽然基本是一个摆设,但一个正常州级官衙的官吏无不具备,知州
以下,包括通判、判官、推官、户曹参军、司法参军、司礼参军、录事参军、孔
目官、勾押官、开拆官、押司官,粮料官……无不具备。而且在晴州当官还有一
个好处,不用作事并且俸禄丰厚,因此被无数人视为美差。
相比于其他无所事事的职位,主管司法的判官、推官还有点事做,但也仅限
于维持市面的治安,小偷小摸之类的,较大的案子都由总商会接手。因此见到长
安六扇门的捕头前来接洽,衙门的判官杨展很是吃了一惊。
验过这位六扇门总部泉捕头的腰牌,杨展客气地奉承几句,然后立即表示,
州衙的一切资源都对六扇门完全开放--反正衙门的监牢也是个摆设,除了暂时
关押一些醉酒闹事的闲汉,从来都没用过。
拽掉头上的麻袋,元行健脸上重重挨了几个耳光,清醒过来,他一伸手,才
发现身上戴着重枷,眼前一排手臂粗的木栅栏,竟然是一座监狱。元行健愕然片
刻,接着咆哮道:「谁!谁敢偷袭老子!」
旁边是一个穿着捕快服色的端庄丽人,她坐在一张矮矮的书案后面,拿着纸
笔,语调生硬地说道:「姓名。」
元行健怒气上涌,「老子是太乙真宗的人!谁敢抓我!」
那丽人看了他一眼,拿起一支铁尺,放他踝骨上,然后伸足踩住。元行健眼
睛慢慢瞪大,忽然「格」的一声脆响,元行健舌头猛然吐出,眼睛瞪得比铜铃还
大,接着鼻涕口水都淌了出来。
泉玉姬拂好纸,挽笔问道:「姓名。」
「元……元行健……」元行健用变调的声音道:「快松开……」
「出身。」
「太……太乙真宗门下……别踩啦……」
「什么时候加入太乙真宗的?座师是谁?」
「三……三年前……林……林之澜……」
「加入之前呢?」
「劫……劫匪……」元行健狂叫道:「我都招了!都招了……快松开……」
「十月十一日晚,你在什么地方?」
「混……混元观!」
「为什么要暗算雪隼佣兵团的月副队长?」
「不是我!嗷--」元行健发出非人的惨叫声。
眼前的女捕快不动声色,冷漠地问道:「你为何给牛二迷香?」
元行健喘着气,目光不停闪烁,下一个瞬间,他左手拇指便被生生拧断。
「是林教御!林教御的谕旨!」元行健惨叫道:「林教御吩咐,见到姓月的
丫头,便把她擒下,送往龙池。如果无法生擒,就杀了她!我只给了迷香,没想
伤她的性命……」
「你如何知道她在晴州?」
「我们听说她在夜影关出现,一路追到晴州!」
「听谁说的?」
「一位同门!他随蔺教御来晴州,无意中透露在夜影关见到一个酷似月霜的
女人,我们用了两天才找到她!」
「林之澜为什么要暗算月副队长?」
「我不晓得,林教御没有交待原因!」
泉玉姬重新拿起铁尺,元行健惨叫道:「我真不晓得!好像姓月的是谁的女
儿,是个要紧人物!」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蔺采泉也来晴州了吗?」
元行健这才看到栅栏外还坐着一个人,他拚命点头,「三天前刚到!还有商
乐轩商教御!」
「他们来晴州做什么?」
「我不……」看到女捕快拿起铁尺,元行健急忙改口,「我晓得!是拜火教
的事!听说拜火教有件东西十几年前丢失了,那些拜火教徒认定与我们太乙真宗
有关……」
元行健声音忽然停住,过了一会儿才怪叫道:「是你!」
程宗扬笑道:「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月霜去了鹏翼社,秋少君返回混元观去放他的瓢虫。他们都拍拍屁股走人,
剩下客栈的损失,当然由自己这个冤大头买单。至于怎么向客栈老板解释整幢楼
几乎被彻底毁掉的惨状,就交给秦桧去头痛了。
小紫一回宅院,便去摆弄那颗抢来的黄泉玉。看到她兴致勃勃的样子,程宗
扬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能让死丫头这么上心,肯定有人要倒霉了。不过自己也
没闲着,趁秋小子放瓢虫的机会,指使泉玉姬摸进混元观,把元行健打晕拖了出
来。秋少君为人虽然不错,但就是太好了,有些事只能背着他干。
说到泉玉姬,程宗扬真有些佩服这贱人。自己昨晚显露出九阳神功,泉玉姬
再傻也知道她已经犯了一个无法挽留回的大错。短暂的惊惶之后,泉玉姬立即作
出选择,在回去的船上,她解下衣、剑,羊羔一样伏在程宗扬脚边,向自己表示
彻底的忠诚,并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黑魔海内幕都说了出来。
昨晚被月霜用膝盖顶那一下,正撞到要害。程宗扬没好气地把她交给小紫,
自己咬牙切齿地静心养伤。这会儿休养得差不多了,又得知泉玉姬抓到元行健,
才赶到晴州监牢。
看到泉玉姬手握纸笔,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纪录口供,程宗扬气就不打一处
来。说到底,如果不是泉贱人见死不救,自己也不会挨这一下。吃了这么大一个
亏,自己终于弄明白了,对于这种贱人,善意和宽容只会被当成软弱无能,只有
狠狠地羞辱她,让她认清现实,她才会甘之若饴地当好奴隶。
泉玉姬正伏案笔录,身体忽然一颤,那只包裹在捕快劲装下的圆臀像被人打
了一掌似的猛然抬起,哆嗦了几下。她连忙回过头,程宗扬大模大样地坐在藤椅
上,两腿分开,朝她勾了勾手指。
泉玉姬冷漠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妖媚,她放下纸笔,起身想走过去,腹部却像
挨了一拳,弯腰跪倒在地。
程宗扬收回真气,懒洋洋说道:「往后你在我面前只有两种姿势,跪着或躺
着,除非老爷想站着用你,你才能站起来,明白了吗?」
「凑啊哟!」泉玉姬手脚并用地爬到主人面前。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秀发,把她漂亮的面孔按在自己腿间。
元行健睁大眼睛,看着那个神情凛然的女捕快忽然间像换了一个人,当着自
己的面,用嘴巴解开那个年轻人的裤子,像娼妓一样替姓他品箫。
程宗扬若无其事地一手伸进泉玉姬衣内,抓住她丰挺的乳房,一边道:「说
吧,姓蔺的在什么地方?」
元行健脸色时青时白,那女捕快的身手自己见过,比自己高了一筹不止,可
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却像个玩物一样。这个姓程的年轻人到底有着何等惊人的艺
业,那就不好说了。再想到在紫溪时,他手下那个武二郎,元行健立刻判断出局
势。
「在上清阁!」元行健心一横道:「蔺教御受了伤,到现在还起不身。你要
想对付他,我可以带路!」
太乙真宗的内斗已经白热化了,勾结外人对付同门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程
宗扬对太乙真宗的未来越来越不看好。
「太乙真宗也是名门正派,怎么连你这样的土匪也收了进来?」
元行健折断的手指垂在枷上,一边咬牙吸着凉气,一边道:「林教御有些事
不方便做,才招揽小的。」
「什么事他不方便做?」
「……林教御在外面有些生意,要人打理。」
「什么生意?」
「有几家当铺,」元行健忍痛道:「平时也放些高利贷。」
太乙真宗堂堂教御居然私下放高利贷?林之澜有那么爱钱吗?他要那么多钱
干吗?
「他没来晴州?」
「林教御在龙池,十几年来从没有下过山。」
「掌教王真人的弟子大都在左武军,太乙真宗现在最强的是哪一支?」
「论人数,林教御的门人最多,不过蔺教御和商教御加起来也不比他少。」
「卓婊子呢?」
元行健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卓云君,「卓教御门人不多,但几个女道
观都是她执掌。」
「夙未央呢?他偏向谁?」
「夙教御性子古怪得很,自己去了塞外,说要依照掌教真人的遗命来拥立新
任掌教。」
王哲在草原尸骨无存,夙未央的表态分明是两边都不帮。蔺采泉、商乐轩看
来已经联手,一同对付林之澜。林之澜不分好坏召集这么多门人,多半也为这一
天准备的。
见程宗扬没有反应,元行健勉强挤出笑容,奉承道:「程公子好手段!这女
人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扮起捕头来也似模似样,在公子面前却这么服
贴,佩服佩服!」
程宗扬大笑道:「什么扮的!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六扇门捕头!」
元行健张大嘴巴,那张凶狞的面孔看起来又呆又傻。
「看不出来吧?这婊子就是个贱货!」程宗扬握住泉玉姬的头发,将她的面
孔拉起来,「是不是?」
「内也!」泉玉姬用新罗语应道。
程宗扬笑道:「元兄眼睛瞪这么大,想不想看看这个六扇门女捕头衣服下面
的模样?」
元行健强笑道:「不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泉捕头,把衣服脱了。」
泉玉姬毫不迟疑地爬起来,解开衣带,脱去上衣,她刚把裤子褪到膝间,就
被程宗扬推到栅栏上。泉玉姬浪叫一声,两手扶着牢房的木栅,乳房挺起,她弓
着腰,双膝并紧,臀部向后挺起。那只浑圆的屁股又耸又翘,臀肉丰满白腻,这
会儿光溜溜悬在半空,充满诱人的肉感。
程宗扬一手伸到泉玉姬臀间,毫不客气地在她股间拨弄着,然后踢开牢门,
把她拖到牢内。
泉玉姬心头一阵战栗,她当然知道昨晚自己在主人的危难关头见死不救,已
经形同背叛,但一直心存侥幸,觉得这位主人其实为人温和,不会给自己什么惩
罚。可程宗扬已经打定主意,给猴子一条项链,不如给它一顿鞭子,让它知道背
叛要吃的苦头。
「躺上去,把腿张开!」
「凑啊哟!」泉玉姬扭腰摆臀地爬到书案旁,然后横躺在上面。那张书案只
有尺许宽窄,半尺高低,泉玉姬躺在上面,下体被高高垫起。她白美的双腿朝两
边张开,当着那个陌生囚犯的面,将自己下体的秘境尽数绽露出来。
程宗扬笑道:「怎么样?这个六扇门贱人还不错吧。」
元行健咽了口吐沫,「好个鲜嫩的美人儿……」他卖力地拍着马屁,嘴上奉
承道:「恭喜程爷!程爷好艳福!这位捕头一看就是个能生会养的!什么时候程
爷办喜事,娶她过门,小的少不得要讨杯喜酒喝喝!」
他心里打着主意,只要程宗扬一高兴,答应下来,自己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没想到程宗扬哈哈大笑,「娶她过门?你会娶一条母狗当老婆吗?」
元行健连忙改口,「怪不得呢!这贱人一看就是个又骚又浪的下流货,千人
骑万人压,怎么配得上程爷?」
程宗扬笑道:「泉捕头,该对你的口供了。」
泉玉姬几乎能感觉到那个陌生囚犯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下体,体内立刻升起
一股火辣辣的热流。「那是一个月前……」她一边说,一边拨开下体,蜜穴鲜花
般绽开,穴内水汪汪的,露出一片闪着水光的红艳软腻。
「老爷在山里让奴婢脱掉裤子,露出淫穴。奴婢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女……」
泉玉姬把指尖放在穴口,然后捅进蜜穴,模拟着当时的情景道:「老爷用大肉棒
干进奴婢淫穴,给奴婢开了苞,采了奴婢的处女花。」
元行健看得眼都直了,却不知程宗扬早已动了十二分杀机,不准备留下他这
个活口。
程宗扬真气透入窍阴穴,锁住魂影。泉玉姬如同心有灵犀,翻过身子,跪在
狭小的书案上,然后撅起浑圆的屁股,双手抱着臀肉,将那只雪白的大屁股朝两
边分开。女捕头白滑的臀沟整个暴露出来,里面湿淋淋满是淫液。
程宗扬一手伸进泉玉姬臀间,那贱人白生生的屁股扭动着,水汪汪的蜜穴淫
水四溢。泉玉姬对羞耻的承受力出乎自己的意料,或者说她在死亡的威胁下,淫
贱程度出乎自己的意料。
程宗扬一边挑弄,一边道:程宗扬拔出手指,将指上的淫液抹在泉玉姬白生
生的臀沟内,尤其是那只柔嫩的肛洞。
泉玉姬脸色微微发白,接着堆起笑容。
元行健道:「原来程爷是玩腻了前面,要换换口味。这贱人后面好生鲜嫩,
一看就是个没走过旱路的雏。」
「听到了吗?有人夸你屁眼儿够嫩。」
泉玉姬道:「古吗朴思密达!谢谢……」
程宗扬挺起阳具,对着女捕快柔嫩的肛洞用力一挤。
元行健道:「程爷的家伙好生威风!比武二爷还威猛几分!」
这纯粹是睁着眼说瞎话。自己虽然不算小,但和武二那种牲口级的相比,完
全是人与兽的区别。
泉玉姬身体绷紧,肩头包扎过的伤口渗出血迹,脸上露出痛楚的表情。芝娘
和丽娘都说过,第一次被人用后庭,简直比破处还疼痛几分。但对这个黑魔海的
御姬奴,程宗扬没有半点怜香惜玉,腰身一挺,当着陌生人的面干穿了泉玉姬的
嫩肛。
泉玉姬咬住牙关,喉中发出一声痛楚地呻吟。她后庭极紧,阳具大概挤进有
寸许深浅,挤压着龟头的嫩肛忽然一软,龟头已经挤进肠道。
身下的新罗姬雪臀高举,用未经人事的嫩肛承受着他凶猛的撞击,一边道:
「哦泥……哦泥……老爷的大肉棒好厉害……奴婢的后庭花被老爷的大肉棒干碎
了……」
「程爷好威风!」元行健道:「一下就把这个捕快婊子的屁眼儿给开了!」
被月霜踢伤的阳具还有点青肿,这会儿硬梆梆插在泉玉姬肛中,仿佛被她柔
嫩的屁眼儿来回按摩。理智逐渐被肉体的原始欲望占据,程宗扬一手抓住泉玉姬
的乳房,阳具一边在她战栗的肛中抽送。
在程宗扬眼里,身下这个新罗贱人已经从奴婢下降到玩物的档次,而牢中的
元行健顶多是个死人。他用力挺动阳具,小腹不断撞击着那只充满弹性的雪臀,
发出清脆的肉响。粗大的阳具在柔嫩的屁眼儿里进出,将狭紧的肛洞不住撑大。
泉玉姬肩头的鲜血顺着玉臀流淌下来,那支火热的阳具干开她紧凑的菊肛,
坚硬的龟头不住捣碎着肠道,屁眼儿像被搅碎一样,传来一波一波痛意。而她下
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揉弄,触电般震颤的酥麻感觉从穴口一直延伸到蜜穴
尽头,淫水像被压榨一样从蜜穴不停溢出,将两条白美的大腿都淌得湿淋淋的。
泉玉姬两只奶头充血般翘起,喉头仿佛泛出精液的气味,整具身体都被主人
笼罩着,从乳房、蜜穴到屁眼儿,从发梢到足尖,所有的隐私部位都被主人强势
占据,每一寸肌肤都在主人的侵占下战栗。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献出魂丹的女奴不会再背叛,对于失去魂丹的女奴来说,
她们的肉体与魂魄都与主人连为一体。无论飞升天堂的极乐,还是沉沦地狱的无
边苦楚,都在主人的一念之间。
元行健眼睛像充血一样,嘴角流出白沫。
「把勒!把勒!快!快!」泉玉姬吃痛地叫着,她伏在散发着泥土霉味的监
牢中,身为捕快却像一个被凌辱的女囚,后庭的剧痛和蜜穴的快感交织在一起,
在主人的抽送下,自己的身体正一点一点软化着卑微下去,越来越渺小,直到变
成主人掌中一团软泥,被他随意揉捏成各种形状。
臀间的痛楚越来越剧烈,忽然间,一片浓稠的鲜血猛然飞起,雨点般泼了自
己一身。
「哦泥!」泉玉姬尖叫着,下体的蜜穴像开闸的泉水一样喷涌起来,溅出一
股又一股淫液。
程宗扬收回沾血的手掌,额角太阳穴的伤痕微微跳动,一股寒意流入体内。
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再次泛起,直到死亡的气息完全融入丹田。
浑身血脉都贲张勃发,心头奔腾着杀戮的欲望,程宗扬低吼一声,按住泉玉
姬细白的脖颈,迫使她脸颊贴在洒着枯草污血的泥地上,阳具在她狭紧的肛内凶
猛地进出着,从后面用力干着这个双膝跪在书案上,雪臀高高翘起的女奴。
光线渐渐暗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程宗扬阳具一挺,在泉玉姬因痛楚而战
栗的肛中喷射起来,将杀戮和性欲的冲动一并射进她火热的肠道内。
程宗扬直起腰,「去告诉仙姬,东瀛来的飞鸟上忍邀她明天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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